“嘿嘿,熱鬧的婚禮這才算是正式結束。”
在溪月堂對麵的山上,冥界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們仗著好眼力,由始至終旁觀婚禮。“真是一對璧人。”他們說,“雖然知道龍家家主的配偶一向不差,但一直為薇香大人擔心——實在想不出世間什麼樣的男子能與她的家世、美貌和性格相得益彰。這次真是大開眼界。”“新郎據說是天上貶落的星宿呢!”
他們傳小道消息的本性又要發作,卻有些畏懼地看了看組長——卞城王大人似乎沒有這方麵的興趣,對小道消息和新聞一概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按理說,一對新人都是閻君看著長大的,她應該有所表示才對。可是她一直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他們緊閉著嘴,用心念交流,不知道樓雪蕭能聽到別人的心聲。
雖然聽到了,樓雪蕭卻依舊不動聲色,冷如冰霜。她的白裙無風自飄,長長的裙裾翻動著柔白的漣漪。她遠遠眺望無燈的溪月堂,一雙眼睛卻像無法轉動的黑色石珠,怔怔地,沒有光澤。
烏黑的長發不會被雨絲打濕,晶瑩潔白的臉龐也不會掛上丁點水珠。夜涼,她感受不到。雨飄,她感受不到。她不是人,是神。索性讓她感受不到人的種種情感也罷,偏偏心痛能讓她感受到……她早知道結果一定就是這樣:靜潮會和薇香結合。人的愛隻給人,不給神。
靜潮和薇香是多麼般配的一對,她無法否認。身為冥神的她與靜潮根本沒有絲毫機會,她無法否認。薇香也愛靜潮,應該得到這樣的幸福,她無法否認。然而心中總有一絲不甘:是她拉著他墮入凡塵,是她為了守護他永墜地府,是她等了兩千年,等到他的輪回!
可是,他從來不問一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所做的一切,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會在意。她身為神的崇高,她永遠不變的美貌,她殷切的守護,在薇香生動活潑的笑臉前黯然失色。
“無法強求,無法強求。”樓雪蕭垂下眼睛,深呼吸。
夜風的涼,她感受不到。胸中的涼意,來自心底。轉過頭,她依然是那個漠然的卞城王。
“我在附近走走,”她說,“騏輪,你要時刻注意,別暴露了藏身的地方。淨澤很謹慎,有些許風吹草動,他也不會現身。”
說罷,白色的身影飄向層層雨簾中。
夜雨瀟瀟,曲折的山路上新生許多青翠的苔蘚。一個修長的身影拾階而上,腳步溫柔,似是怕傷到那些可愛的蒼苔。
多少年前,他也曾這樣小心翼翼地尋找前往山頂的小徑。不同的是,那是一個月朗風清的夜晚,夜空不染纖塵,清涼純淨,如同某人的眼睛。
想到那個人,他的嘴角一抿,強把念頭壓下去。
這條小路不複千年之前的樣子,滄海桑田,塵世的變遷最為難料。想必山頂已經很久沒有人在老鬆下撫琴。他仰起頭,驚詫地發現一條修葺整齊的石板路向山頂蜿蜒。山上有了人家?他略一沉吟。也罷!去看看是什麼樣的人,住在這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
沿石階走了沒幾步,麵前晃出一個微醺的山神。“你是來賀婚的嗎?”山神上下打量他,擺擺手說:“你來晚了,婚禮已經結束了。”
他冷冰冰地看了山神一眼,徑直向上走去。“喂!人家新婚夫妻都休息了,你還上去幹嘛?”山神急了,上前拉他一把,卻陡然一震,“你,你不是妖魔,也不是鬼……你是什麼人?”
“人?”他的嘴角掛上殘酷的微笑:“不要把我和‘人’這個肮髒的字眼相提並論!”說著一揮手,堂堂山神便如同斷線的紙鳶,遠遠地飛了出去,連驚呼都來不及。
他從容地繼續向上漫步,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台階頂端是他曾經夜會顏彩夕的地方。老鬆猶在,鬆下是一個不小的庭院。“溪月堂。”他默念大門上的牌匾。
山間忽然一聲淒厲的呼哨,七八個黑影霎時將他團團圍住。空中飄來一個白衣女子,一手攙著被他扔飛的山神。“淨澤,”她的聲音清冷,臉上也不見一絲表情,“還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