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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澤端起另一隻酒杯,微笑著飲下。

他對這人世,沒半分眷戀。

沒有黑白無常來迎接,屋中隻有一個早坐在那裏的白衣男子。

“溫蓮,這是最後一次了吧?人類卑微的情感,你還要學習多久?”那男子說話時,臉上有無限崇高的權威。

“大哥!”她失聲一叫,淡忘的往事頓時全部歸位。她扭頭看看和她緊緊牽著手的淨澤,啞然失笑:“是你!冥界的殿君!”

淨澤點點頭,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溫蓮抽回手,禮貌而冷靜。“這一次,我又學了好多。”她垂下眼睛,仿佛往事不堪回首,“這一世,我曾經過著沾滿血腥的生活,被迫自盡時,忽然明白了人對生命的眷戀,還有生命的可貴。”

隻有這些嗎?淨澤期待地問:“難道沒有別的?”

“還有很多啊!”溫蓮笑著開始數落:驕橫、跋扈會多麼令人厭惡,暴躁會給周圍的人帶來多大的傷害,甚至還有身為母親卻不能對孩子負責,是多麼不合格……

沒有“愛”。淨澤的眼中再度盛滿了失望。她還是沒有學會“愛”一個男人。

溫蓮看著他,有些怯懦地說:“你總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讓我覺得,我永遠都有缺陷。”她不知道,他當初是用何等的崇拜凝視她的背影。

淨澤急忙搖頭,緊緊握著她的手說:“沒有關係,再來一次,你就可以學會現在不會的。”

可是溫蓮搖搖頭:“不。我已經在人世輪回十次。差不多該回家去了。”

不,不!你回去了,我該怎麼辦呢?淨澤的心慌亂起來,身子卻僵硬得無法動彈。他任由溫蓮的手推開他,他木然地看著她微微一笑之後和她的哥哥一起離去。

他們的屍身還依偎在一起,但他的手心再也沒有她的溫度。

她不愛他。

唉,她不愛他。

淨澤苦澀地搖搖頭。

地獄在人間有十八個出口。他找到一個,等待它開啟。然後,用他滿是悲傷的笑臉,向走出大門的黑白無常打聲招呼:“嘿,我回來了。”

兩個千年過去了,風也改變了味道,帶著淨澤不熟悉的苦澀。

心痛提醒淨澤,他該從遙遠的回憶中掙脫,繼續審視這個越來越墮落的世界。於是他從夢中睜開眼睛,看了看仍在沉睡的白狼和孔雀。

他站起身,離開這個暫時棲身的洞穴。他不願與他們為伍,雖然如今的他並沒有可以挑剔的資格。白狼月嘯和孔雀綺卿,是後羿的同族。後羿首領射落了太陽,被震怒的天神懲罰,跟隨在他身邊的忠仆也盡數淪為畜生。在淨澤高傲的心中,自己與他們畢竟不是同類。

穴外風景與昨夜迥然不同:不算茂密的樹林中,落了一層枯葉。水泉幹涸,苔蘚在石上龜裂。淨澤歎了口氣,伸出手向四處一揮,一片迷夢般的雨從天而降,滋潤了地麵。

“天女,出來吧!”他向岩石後輕喚一聲。

天女魃的赤紗在岩石後瑟縮。淨澤走過去,輕輕拍她的肩膀。在天女魃歉意的目光中,淨澤從衣袋裏拿出一隻手鐲——似玉非玉,似冰非冰,上麵有九滴水珠搖搖欲墜,卻落不下來。

“這隻手鐲接著五湖四海的水。”他把手鐲套在天女魃的手上,“戴上它,可以隱藏你身上幹涸的氣息。它會牽引五湖四海的水汽籠罩你,除非它們都枯竭。”

天女魃皴黑的皮膚漸漸舒展,很快恢複了彈性,她的頭發也不再枯黃,煥發出烏亮的色彩。她撇開赤紗,看著自己光滑柔軟的淺棕色皮膚,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