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自然體會不到尼堅摩嘉語意中的狠酷,依舊嬌聲媚意地討好道:“那是你好意待我,我又不是瞧不出來的……你有這樣大的本事,跟著你我便終身有靠,還會怕我的叔叔麼?”尼堅摩嘉嗤笑道:“你果然深謀遠慮,難怪被爾班察關了起來,還惦記著步天教的那個年輕教主哪。”
石後兩人忽地聞聽此言,步回辰錯愕挑眉,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淵從石縫中下望,看著月下忽地赬顏羞臊的阿曼,又轉頭瞪眼看看步回辰,臉上露出一副極其古怪的神色來,嘴唇咬成了一條直線,鼻子卻皺得要直抵眉心,鳳眸晶亮,羽睫忽閃,一張俊臉被扭曲得怪模怪樣。步回辰知道他是在拚命忍住笑聲,又氣又惱地狠狠剜他一眼,隨手便將他的腦袋按進自家頸間,讓他埋在自己的肩窩處笑個過癮算數。
在石下藏身的山賊們卻沒這樣的閑情逸致,阿曼說話時媚態畢露,早誘得他們心癢難搔,祁老三頭一個竄了出去,叫道:“要做夫妻,何必非要這糟老頭子呢?”他攔在山道中央,饞涎欲滴地盯著男裝打扮,腰身娉婷的阿曼,嘻嘻笑道:“姑娘,你瞧我怎麼樣,可還標致麼?”
阿曼不意深山暗夜之中,竟忽然有人聲出現,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見麵前一人頭尖嘴闊,一雙老鼠眼在臉上乜斜亂滾,正色迷迷地瞧著自己。她自小尊貴嬌縱,如今雖然落難不堪,卻也受不得這種醃臢氣,尖叫一聲,不由自主地便躲到了尼堅摩嘉身後。
尼堅摩嘉神色不動,瞧著七八名高矮漢子從樹叢暗影間現身出來,竄上山道,亦不驚訝,拱手道:“列位此時攔路,必是對在下有所吩咐?在下不敢違抗,請直言便是。”那些山賊都是些粗人,哪裏懂得他的客氣說話,一人啪的在他腳下吐了口濃痰,罵道:“要活命的便快滾!留下這雌兒便了!”
他們在山中虜人多矣,劫道聲口向來如此,不料卻正中尼堅摩嘉下懷。他潛入中原,最忌憚的便是武功絕世的步天教主,連帶的也不欲惹上步天軍。如今聽這些人說話毫不在意自己,果真是攔路小賊,想來自己在馬衢城並未露了形跡,心下大慰,有心再作試探,便微笑道:“大王們有命,老朽不敢違抗,這便逃命去了。”說著,當真的慢慢向後退去,將身後的阿曼露了出來。
阿曼不料他毫不將自己放在心上,又驚又怒,尖叫道:“你……你不要解血咒了麼?”見尼堅摩嘉已退離自己數步開外,又瞧著麵前幾名粗魯漢子嘿嘿淫笑,盯著自己走上前來的模樣,更是驚駭莫名。忽地情急智生,一把抓住頭頸間一條係帶,從衣領中扯出了一個豔紅皮袋來。霎那之間,山道間紅光大作,映得月色都黯淡了下去。山賊們哪見過這樣寶光?直瞧得又驚又喜。卻聽阿曼喝道:“誰敢靠近我,我就丟了它!”伸手便將那皮袋舉到了山道之外。
山賊們不防她突如其來的這一手,倒有些手足無措,一時誰也不敢上前。沈淵轉頭瞧瞧步回辰,見他已握住腰間軟劍,悄無聲息地解將下來,向自己揚揚眉峰,做了個“放心”的口形。知道他的軟劍既能當劍,又能作鞭,阿曼辟塵珠一旦出手,他必然手到擒來。忍不住衝他眨眨眼睛,笑意嘉許。
尼堅摩嘉也不防阿曼如此動作,他本意隻是為了試探幾名山賊虛實,見他們求財求色,並無虛假,當即笑道:“她性兒烈,大王若是逼得緊了,不免人財兩失。不如待老朽勸勸她便了。”說著,慢慢走上前來。
沈淵躡在步回辰臂中,忽地摸索著他的左手,伸出手指,在掌心中寫道:“他意在左首第三,執斧虯須者。”步回辰依言瞧去,果見尼堅摩嘉說話之時,目光不住往左側掃去。又見沈淵指點出的那漢子站在樹影之中,靜悄悄並未出聲,亦影影綽綽看不清麵容,毫不起眼模樣。便在沈淵掌中寫道:“此人何異?”沈淵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明白,目不轉睛地望著下麵山道間僵持的眾人。
山賊們急欲破局,見尼堅摩嘉走上前來,一名手握虎叉的漢子脾氣急燥,喝道:“不逼她,就逼你!”說著當啷一響,虎叉平舉,當胸便向尼堅摩嘉刺來。尼堅摩嘉微笑道:“啊喲,何必動粗?”竟不躲閃,令他剌入門戶,眼見叉尖要刺上他的胸膛,左手二指忽伸,牢牢夾住了叉柄。那漢子攻勢受製,還未來得及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尼堅摩嘉右手疾探而出,一把抓上他的胸膛。五指如鉤,如摧腐土,一把便將那漢子身上穿的獸皮衣物抓得片片飛裂!眾人隻聽得一聲淒厲慘叫,便見那漢子已經摔倒在地,手足顫得一顫,便不動了。尼堅摩嘉五指成握,笑吟吟地執著一物,舉在半空亮與眾人,竟是一顆鮮血淋漓,還在一抽一搐跳動的心髒!
眾山賊嚇得呆了,一人反應較快,張口叫道:“快……”一個“跑”字尚不及出口,便見尼堅摩嘉那張笑吟吟的皰疹鬼臉已經湊在了自己的麵前!隻聽“哢啪”一聲,那開口號叫的腦袋古怪地彎曲一個角度,大張著嘴瞧著自己的後背,隨著身子摔了下來。
山賊們駭得四下奔逃,尼堅摩嘉長聲大笑,宛若厲鬼號叫,左堵右截,如貓戲鼠般又殺兩人。身形一晃,已經竄到了方才那執斧漢子的前麵。那漢嚇得魂飛魄散,情急拚命,舉著斧頭沒頭沒腦地便向尼堅摩嘉腦門劈了過來。
尼堅摩嘉見他健壯勇悍,笑道:“好!”袍袖倏地一拂。那漢一劈之下隻覺那輕軟袖子堅硬如同鋼鐵,手中鐵斧竟然脫手而出,滴溜溜地飛下山崖去了。猝不及防間,右肩一緊,已經被尼堅摩嘉扣住了“肩井”穴,立時受製,兩臂軟軟地垂了下來。尼堅摩嘉見山道上除阿曼外再無活人,笑容更厲,右手執的那顆心髒一賁一跳,慢慢地舉到了那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