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我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一直記得那天是農曆七月初九,時值大夏天的一個夜晚,那天正好是我鄰居家的一個大爺去世三年。
那天晚上隻見我爺爺準備了好多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那些是五捆黃表紙,門內話叫做鬼錢;五個切碎的饅頭,那是鬼糧;藍布三尺、黑布三尺、花布三尺,則是鬼的衣;還有兩根作為鬼路的香,一根引路燈的蠟燭。
出發的時間則選在了子時,爺爺說是在送那個大爺的鬼魂西行入黃泉下陰間,正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送人送到家,送鬼送到陰”。
記得那天夜裏爺爺連同他的三個老夥計頭戴削頂鬥笠,身著前有陰陽圖後有八卦陣的長袍,除了準備那些黃表紙饅頭布衣香燭外,他們四人手中還各持桃木劍、戒尺、黃紙符、鈴鐺等物件,照我爺爺的說法,那些物件喚作法器。
我當然不知道是不是如同爺爺所說的那般,他們那是在引鄰居大爺的鬼魂一路向西入黃泉下陰間。總之那天晚上我感覺格外的陰冷,渾身都覺得涼颼颼的,令我害怕得躲在屋子裏裹著被子一夜沒睡。
那一趟爺爺跟他的三個老夥計足足離開了村子一個多月才回來,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每個人都瘦了老大一圈,活脫脫像是在黃泉路上經曆過一趟生死劫難,而爺爺也說確實是在黃泉口陰間路經曆了一番凶險才得以保全回村。
那時候我問爺爺去哪兒了,他直接告訴我是“送鬼西行”。由於隔壁家的大爺是一個風水先生,生前泄露了天機犯了忌諱,陰間根本不收容與他,所以即使去世了三年,他的魂魄依舊在陽間四處遊蕩,進不了黃泉門入不了陰間,也就成了我們所說的孤魂野鬼。後來他托夢給後人,說是他入不了陰間,這才吩咐後人花錢請人接活送他入陰,所以這才有了我爺爺的那一趟西行。
按照爺爺的說法,我們老張家自祖上開始,代代吃的都是這口飯,到了他那裏已經是第十代,而我爸沒走幾趟活兒便倒在了西行路上,所以我勉強算是第十二代。
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也是第一次接觸爺爺所走的這個行當,也正是從那一天起我才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鬼魂之物存在,不過讓我真正踏入這個行當的則是我剛過十六歲那年。
在我們農村,過十六歲已經算是小大人了,所以我爺爺才開始打算把我領進門。而這還有另一種說法,那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規矩,隻要是老張家的男丁子嗣,在十六歲那年都得至少走活一次當做“開門”,不管是陰物托走還是陽人托活,不管是接有錢活兒還是沒錢活兒都得“開門”,隻要過了十六歲生日就得跟著上一代走上最近的一道西行路。
恰恰那一趟西行給我們老張家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的生活也開始踏入不同於常人的境地,時至今日回想起來依舊令人須臾不已。
那一天我爺爺從電視新聞上聽到了我國蜀省發生特大級地震的消息後,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不過他還是吩咐我馬上去學校請了一段時間的假。
“命啊,這都是命,天災害人,人禍害人。98年大洪災引發的陰兵借道葬送了你父親的命,十年後又是一場大天災,恐會再次引發陰兵借道。十年生死兩茫茫,天災人禍夜裹衣,又是陰兵借道時,一切隨天隨命矣……”
那時候我正被爺爺叫去準備“開”的行頭,所以並沒有聽到爺爺的那一番自言自語,更不知道“送鬼西行”途中的凶險。
當我整理準備好鬼糧鬼錢鬼衣等行頭後,爺爺也叫來了他那三個老夥計,而我卻從爺爺的眼神當中看到了迷茫和頹廢,隻是也就那麼一瞬間,爺爺馬上又恢複了堅毅,對著我們大手一揮,中氣十足喊道:“貧困江湖禽如擇舍,避凶東走反入禍口;有師持咒送鬼前行,莫問何人陰陽歸處;回眸夜下枯骨裹衣,引迷途者一路向西!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