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青花瓷裏的鮮血被倒入花盆裏,很快的深入土壤中。

唐次坐在花架下麵,麵前支了一張桌子,鋪了宣紙,他拿起一旁的毛筆,沾著青花瓷碗裏剩餘的鮮血,調了各色的彩色,不多時,一張美人牡丹圖躍然紙上。

那女子,風姿卓絕,七分花魁的模樣,另有三分卻更加妖嬈,比之花魁更行美好。

花魁的臉色已經隨著失血過多而蒼白如紙。

“她已經走了。”她緩緩的看口,目光幽幽的看著唐次。

唐次收了筆,將畫軸卷好交給她,轉身抱起那盆牡丹放在花架最後方。

“唐次,你這人,是不是真的沒有心?”花魁哭著衝過去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前。

唐次低眉看著她,眼中波瀾不驚,輕輕拉開她的手,“姑娘,這三日不要出門,每日用清水滋養畫軸上麵的畫,不出半月,姑娘的容貌必會恢複如初。”

花魁哭的更加聲嘶力竭了,“唐次,唐次,你說,你隻要說,我便跟你走,我也不要當娘娘,也不要進宮,你帶我走吧!”她覺得自己生平沒這麼卑微過,她是江淮的花魁,雖是清官,可是哪個男子見了她不是極盡所能的討好獻媚,偏偏這木頭一樣的人從不把她放在眼裏。

她本也以為自己不會對他低頭,可那日,葛家將她請來唱了一場堂會,葛忠竟然在她回畫舫的途中攔截了她。

那葛忠便是個瘋子,她求饒不得,隻能為保青白用發簪毀了臉。

都說是青樓女子無情,她也以為自己就是個風塵子,可當葛忠那隻肮髒的手撕開她的衣襟的時候,她想的竟是唐次,也突然就明白了,愛情這東西,當真是沒有貴賤之分的,即便是一個婊子,愛上了便是愛上了,即便是賭上了一切也想要為喜歡的人留一個青白。

可這份情,那人卻是不要的。

是以,當她回到畫舫中,見到他竟然端坐在她房中的時候,心底突然湧出的情緒是任何人也無法想象的。

她捂著那張毀了的臉,眼淚完全不受控製湧出眼眶。

她撲到他懷裏,感覺到他微微僵硬的身體,他輕輕抬起的手輕輕攏了攏她的發絲,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呢喃,就像一首奪魂的曲子,讓她失去理智。

他說;“這臉人比花嬌,總歸不該就這樣毀了。若是想恢複容貌,便來葛家找我吧。”

她聽的心頭激蕩,卻又被他後麵話生生擊潰了滿心的歡喜,他說,“宮裏要選秀女了啊!”他微微仰頭看著窗外的夜色,臉上的表情近乎迷茫,仿佛有一個巨大的難題困擾著他,讓他舉步維艱。

那一夜,他輕聲細語的跟她講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一個沒落的神秘部落的故事。

他說;“有一種生活在世界盡頭的精人,它們天生就有一種能力,一種能把人的靈魂畫入畫中,養入牡丹裏,隨著花兒的樣貌,越變越美麗,把醜陋的樣貌留在丹青裏。世人管這種技能叫做牡丹葬魂,而這精人叫畫仙。畫仙是女媧造人時留下的一個神秘人種,他們比人類長壽,卻天生奇醜無比,被世人唾棄。女媧憐它,便賜予這個族群神秘的葬魂之術。當畫仙遇見真心相愛之人,便會把牡丹葬魂之術傳給心愛之人,由心愛之人為之畫魂,從而變成真真正正的人類。”

可她最終還是來了。

她自嘲的笑了,沒了這張臉,她其實連做風塵女子也不了。

她又突然無比的嫉妒花涼,她幽怨的轉身,對著窗外的花涼笑了,那笑容裏有了幾分算計,至少,她要她看清唐次,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個冷漠的無論什麼人也無法撼動的人。

而她得逞了麼?她不知道,她似乎已經失去了資格。

她感覺整個靈魂像缺失了一角,不能完整,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律青煙從她指尖抽離,被唐次引渡到那朵牡丹上,

“牡丹葬魂已經完成,姑娘請回吧!”唐次淡淡的道,未曾正眼瞧過她一眼,仿佛在他眼中,世間最極致的美醜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一種全然跳脫五行之外的一種脫然。

“謝謝。”她聽見心髒碎裂的聲音,俯身道謝的時候,身子輕輕前傾,故意跌進他懷裏。

窗外傳來抽氣聲,她靠在他肩頭,笑了,“唐次,是不是,窗外的那個小丫頭對你來說是不一樣的?”

唐次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輕輕推開她,眼角餘光瞄了眼窗紙上的小洞,想來那丫頭已經離開。

葛忠的屍體不見了,昨夜分明還好好的躺在靈堂的棺材裏,大雨停歇,進門來打掃的丫鬟卻發現屍體不見了。

花涼是一夜未眠的,她卷縮在床腳,雙手抱著膝蓋,想起昨夜隔著蒼白的窗紙,唐次緩緩的轉身,一雙墨黑的眸子與她對視,手裏的花剪閃閃發亮,一絲絲殷紅妖嬈的殘繞在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