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次回到官舍時,天光已經微微放亮,花涼靠坐在門口的廊下,似乎是累極了,微微眯著眼,整個人縮成一團,微微的光從廊前灑下,在她素白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暈。
唐次微微皺了皺眉,連忙走過去,解外衫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盤扣,花涼已經緩緩睜開眼,迷蒙的看著他,“你回來啦?”
心口仿佛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唐次張了張嘴,喉間一陣酸澀,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木木的站在那兒,擋住了陽光,花涼一邊站起來,一邊揉著發麻的雙腿。
“木頭!”花涼揉弄雙腿的手微微頓了頓,低著頭,唐次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隻覺得她本就略顯單薄的身子微微抖動了幾下,訥訥道,“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
唐次身子僵了一下,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你餓了吧,我去燒飯。”花涼吸了吸鼻子,悶著頭往前走,從始至終沒有看唐次一眼。
唐次愣愣的看著她瑟縮抖動的賤啊,看著她走路極不協調的雙腿,皺了皺眉,“花涼。”
“恩?”
花涼直起身子,淡淡的應了一聲,感覺身後傳來腳步聲,一雙袖長的手臂從後麵將她緊緊抱住。
他的懷抱就像他的人,總是透著一股子冷清,隔著薄薄的布料,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涼意,聞到他呼吸間灼熱的氣息。
“木頭?”她越是掙紮,他摟得越是緊。
“木頭,你怎麼了?”花涼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隻能擔憂的問。
唐次搖了搖頭,低頭將下巴輕輕擱在她肩頭,聞著她頸間淡淡的茉莉香,心情奇異的平複了許多。
敏書的話對他不是絲毫沒有影響,至少,他因著她的話,開始朝另一個方向去想。
“木頭,你要勒死我了。”花涼不由得長歎一聲,伸手搭在唐次的手上,輕輕在他左手虎口的地方撫了撫,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那裏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唐次抿了抿唇,終是緩緩鬆開手,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他頭頂的發旋,淡淡道,“我去見了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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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三代為官,老爺子柳爭卸任前曾是太宗最為得意的大理寺卿,掌管整個大理寺。
當年袁烈的案子就是由柳爭主審的。
柳爭辭官之後,柳雲飛正式走上仕途,縱觀柳家三代人,你會發現一個有趣兒的事兒,就是但凡是柳家子弟,出仕的途徑多半會走大理寺一途,之後逐漸向權力中心靠攏。這不得不說是柳家的一個極為明智,且標誌性的整治規劃。
大理寺雖然不是權力中心,但掌管天下刑法,隸屬於三省六部之外,直接由皇上認命,換言之,大理寺是直接聽命於皇上的,也就是說,在皇儲的權位爭奪上,大理寺其實是處於一個被架空的位置。它既不需要參與進去,也不需要站隊,隻要恪守本分的做自己的事兒,保持中立,那麼,但凡新君登基後,多半不會去動大理寺,而大理寺卿,隻要在那個時候站出來表忠心,就已經利於不敗之地。
當然,即便如此,大理寺雖算得上是個安樂窩,但是想要再往上一層,或是登頂權力中心,卻是難之又難,是以,柳家的這條明哲保身之道,不是沒有人想過,隻是有些人最後總會被權利驅使,背道而馳。
柳爭退休後,就一直在柳家的一處別院裏修養,平日裏養養花種種草,或是和老伴兒下下棋。
柳老爺子一輩子就娶了一個妻子,生了一個兒子,相較於柳家其他的支係,柳爭一脈就顯得單薄了許多。
今日一大早,柳老爺子用過了早飯,門房來傳信兒,“老爺子,門口來了兩個大理寺的官人,說是要來見見老爺子。”
柳爭正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不由得皺了皺眉,“大理寺的?”
門房點了點頭,“是,拿了少爺的腰牌、”
老爺子眼睛一時瞪得老大,“又是那小兔崽子。”老爺子雖然年近八十了,身子骨卻格外硬朗,說起話來聲如洪鍾,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著一股子精光。
他抿了抿唇,抬頭看了眼頭頂的葡萄藤,飽滿的葡萄顆粒,再過幾天就能成熟了。陽光從枝椏間打下來,在他臉上留下了幾許斑點。
“聽說那小兔崽子在跪祠堂?”
門房一愣,忙說道,“回老爺子,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
“放屁。”老爺子冷哼一聲,拿起旁邊的拐杖,門房連忙跑過來扶了扶,“老爺子,您小心。”
老爺子搖了搖頭,“柳雲飛這老小子還瞞著我呢,木生那混小子,八成是要給莊妃驗屍,皇上這是故意留了一個口袋讓他往裏轉,他還偏偏就要往裏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