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影心裏一驚。
從韓瑾瑜身上滴答滴答滴落下來的,是混雜著血水的雨水,在地上堆積了一片水漬。
韓瑾瑜腳步頓了一下,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宋疏影,嘴角微微向上翹了一下,但是,這個時候,宋疏影分明已經可以注意到韓瑾瑜的臉色,是一種瘮人的白。
“沒事兒,你不用擔心。”
韓瑾瑜似乎是伸手想要拍一下宋疏影的肩膀,但是手伸過來的時候,卻莫名的頓了一下,然後向後猛的搖晃,宋疏影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順帶扶著他的腰站穩。
“你先什麼都別說了,先去床上。”
宋疏影在觸碰到韓瑾瑜腰上的衣服的時候,就感覺到手邊是黏膩膩的,並不是雨水的冰冷,相反卻有一絲絲溫熱感。
她將手拿開,果然,手掌心內紅了一片。
她深深地皺眉,湊到鼻尖吻了吻,有血腥氣。
韓瑾瑜走的腳步有些不穩,但是宋疏影看的出,他在盡量讓自己的腳步平穩下來,如同以往一樣。
等到了床邊坐下,他在內心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撐得住。
這邊宋疏影已經轉身去拿急救箱,順便從浴室內端了一個冷水盆過來,放上一條白色的毛巾,出來就看見韓瑾瑜坐在床邊,正在喘著粗氣,見到她出來了,便深深地閉了閉眼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
宋疏影將水盆放在地上,說:“你現在不用對我笑,我知道你忍著疼……你先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清理一下傷口。”
因為宋疏影不知道這一次是什麼傷,可能是槍傷,也可能是刀傷,因為韓瑾瑜穿著的衣服是黑色的,所以在外表看,根本就看不出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但是,等到脫了韓瑾瑜外套的衣服,裏麵是一件黑色的T恤,在小腹偏上的位置,皮肉和衣服已經黏在了一起,一道很長的傷口,一下子刺的宋疏影眼睛生疼,好像自己的一雙眼睛,都因為這樣的血光,染上了一片血紅。
韓瑾瑜按住了宋疏影的手臂,“打電話……叫方醫生過來處理。”
宋疏影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看向韓瑾瑜,“不,我能處理好。”
韓瑾瑜看著宋疏影一張小臉,額上浸出來的細細密密的汗珠,最終還是鬆開了手臂,似乎是由著她了。
但是,宋疏影最終還是高估了自己。
因為在小腹上受了傷,脫衣服十分不方便,她便從急救箱內拿出剪子來,將韓瑾瑜的T恤,沿著從中間剪開,將薄薄的一層布料從他的身上剝開。
是刀傷,但是,宋疏影可以看得出來,傷口很深,而且刀口並不是直著切下去的,外麵的皮肉翻上來,就算是看起來都十分可怖,而就在這一瞬間,韓瑾瑜忽然伸出手來將宋疏影的眼睛捂上了。
宋疏影臉上帶著一股子倔勁兒,將韓瑾瑜的手拉開,然後用剪刀,在他胳膊上的T恤給剪開,最終完全將已經被剪成碎布的衣服丟到地上。
韓瑾瑜的胸膛上也有細小的傷痕,胸肌上還有後背上,有幾處傷口,不嚴重,宋疏影隻用了止血棉就止住了血。但是,腹部的傷口無疑是最嚴重的,仍然在向外汩汩的流著血。
宋疏影抑製住自己眼眶的酸痛,伸手去拿急救箱內的酒精和紗布止血棉。
酒精刺激傷口,疼痛難以忍受。
但是,韓瑾瑜臉上的表情也一直是淡淡的,他的目光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宋疏影的麵龐,清麗卻一丁點都不放鬆,似乎真的就是為了韓瑾瑜的傷口在私底下較勁。
宋疏影說:“疼麼?”
“明知故問。”
宋疏影一下子笑了出來,“還有興致開玩笑啊,看來還是不疼。”
隻不過,在消毒,用了止血棉,甚至用紗布將腹部的傷口包紮之後,流出來的血很快就將紗布浸透了。
宋疏影皺著眉,便拆掉紗布,重新再包紮了一次,可是,這一次在清洗了胸膛上一些細小的傷口之後,腹部的紗布竟然又完全紅了,根本止不住血。
“需要縫針。”
宋疏影用止血棉按在韓瑾瑜的腹部的傷口,用了一點力氣,方才抬頭,看向韓瑾瑜,又重複了一遍,“需要縫針。”
韓瑾瑜臉上已經一丁點的血色都沒了,蒼白的和後麵的牆麵一個顏色,宋疏影以為他會再一次說叫方醫生來,但是實際上,韓瑾瑜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縫吧。”
在宋疏影的急救箱內,之前從醫藥的基礎知識和外傷包紮指南上,她去藥店內買了一些麻醉劑,用來做局部麻醉。
但是,宋疏影畢竟是沒有受過專業訓練,麻醉劑的定量和怎麼注射,她都不會。
她翻找了急救箱,看著麻醉劑上的使用說明,忽然狠狠地將麻醉劑摔在了地上,小玻璃瓶內的麻醉藥劑摔碎在地上。
但是,旋即她就意識到自己衝動了,隻有那麼一盒麻醉藥劑,卻全都被她在情急之下摔在了地上,可是現在,怎麼縫針?
她忽然轉過身來,眼睛都是紅的,“不用麻醉藥可以麼?我在書上看到過你的這種傷口,隻需要縫三四針……”
韓瑾瑜向前抓了一下宋疏影的手,“你看著來。”
這一次,宋疏影沒有掙脫,相反,而是看著韓瑾瑜的眼睛,卻忽然笑了,“韓瑾瑜,你不要總是這麼縱著我,我就是看了幾本學醫的書,根本就還沒有實際運用過,說不定我會害死你的。”
“那你為什麼要看醫學的書?”
“因為前兩次你不都帶著傷……”
宋疏影忽然頓了下來,是的,她為什麼要看醫學的書,她覺得她陷入了韓瑾瑜的語言陷阱裏了,想起來之前韓澈的話,她是喜歡韓瑾瑜麼?不是的,隻是覺得兩個人既然住在一起,就需要互相照料,韓瑾瑜受了傷,她絕對也不能視而不見。
是的,就是這樣。
抬眼,韓瑾瑜正在對著她笑,眼睛裏有融融的暖意。
這種融融的暖意,在宋疏影的記憶裏,基本上是沒有過的,因為韓瑾瑜不愛笑,真的是不愛笑,有時候宋疏影故意逗著說一兩個笑話,而韓瑾瑜都隻是抽抽嘴角而已,或者為了給宋疏影麵子,才會笑出來。
後來,宋疏影問過韓瑾瑜,為什麼在那個曾經的暴雨夜裏,會那麼溫馨的笑。
然後,韓瑾瑜回答說:因為我以為我快要死了,然後,想給你留下最好的時候。
宋疏影驀地站起來,從急救箱裏拿了手術縫合用的針,用酒精消了毒,然後又準備大量的紗布和其他的必備用品,針尖逐漸接近在韓瑾瑜腹部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卻忽然停下了手。
她深呼吸了兩下,走到一邊拿出來手機,翻出來方元東的號碼,打了過去。
“你現在在哪兒?過來一下,韓瑾瑜受傷了。”
就算是在暴雨的夜裏,方元東也來的很快,不過十分鍾,就已經驅車來到了公寓下,在樓下,看見了高雨,正在找人清理車內的血跡。
也幸而,是這樣一個暴雨的夜,等到明天雨停了,一切曾經有過的痕跡,都會被衝刷的一幹二淨。
高雨打著一把傘,站在車前,“快上去吧,刀子是直接插進去的,韓哥硬生生給拔了出來,估計快失血死了吧。”
方元東:“……”
高雨說著,就將一個已經裝進密封袋裏的刀具給拿了出來,給方元東看了一眼,方元東眼皮一跳,“怎麼不早給我打電話?”
高雨聳了聳肩,“不是宋疏影給你打的電話麼?”
方元東這樣一聽,也就明白了。
方元東的用具要比宋疏影急救箱裏更齊全,因為韓瑾瑜有時候受了傷不便去醫院,這邊方元東作為他的醫生,一些東西都是準備齊全的,外殼的手術一般情況下不需要借助機器,所以,隻要基本的東西齊全,便不用去醫院驚動。
其實,宋疏影的估計沒有錯,這個傷口從外麵看起來真的也就是三厘米,三四針,但是,這是一把匕首插進去的。
方元東在處理傷口的時候,宋疏影原本是在身後站著看,但是,不過幾分鍾,便轉過身出去了,將自己臥室的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這邊的方元東給韓瑾瑜處理了傷口,上了藥,順帶打了一針。
“你如果再不給我打電話幫你止血上藥,你恐怕就真的跟高雨說的一樣,要死了,”方元東看著韓瑾瑜將意見襯衫披上,正在艱難的係扣子,“以後沒必要用這種生命的事兒來博美人一笑,你可不是那種為了美人連命都不要的人。”
美人?
韓瑾瑜苦笑了一笑,況且,美人現在的心還不在自己身上。
方元東原來是張老手下醫生,他的妹妹方妍也是走的醫生的這條路,所以一般情況下,隻要不是疑難雜症,他們的外傷都是方元東在處理的。
他認識韓瑾瑜也算是有好幾年了,他說:“你現在已經不大理智了,韓哥,我不知道我現在這麼說對不對,你和宋疏影現在的這種關係,到底算是什麼?”
韓瑾瑜默不作聲。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算是什麼關係,隻不過是兩家的老爺子都看的好他,也看的好宋疏影,把宋疏影留給他培養。
隻不過,培養麼?就算是在這裏,也都是宋疏影自己照顧自己,他基本上對於宋疏影的私人生活是不聞不問的。他也給了宋疏影自由,她可以想走就走,但是,沒有人束縛著她,但是,她現在卻依舊留下來了,每一次韓瑾瑜在外麵辦完事情,回到S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這裏,而每一次都能看到宋疏影。
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方元東接著說:“韓哥,你現在想要退出張老那兒,我也聽說了,張老不同意,或者說底下有人故意為難你,才讓你這一次去西邊去截了那批違禁貨,明明知道那邊有兩撥人都在盯著,很緊……”
韓瑾瑜伸手擺了擺,已經閉上了眼睛。
方元東起身,“韓哥,那好,我先不說了,反正多的高雨肯定也都給你說了,我這人就是是非分明,我不向著張老,當初我脫離組織到醫院去上班的時候,你也幫了我不少忙,你先休息。”
他起身走出去,關上了門,默默地搖了搖頭。
而就在方元東口中的這個美人,現在嘭的一聲關了自己臥室的房間門,現在就在坐在床上,開了電腦,開了高考的報名係統,看著原本和韓澈已經填好的誌願,默默握緊了手,手指滑動光標在方框內,然後按下刪除鍵,等到第一誌願的學校被完全清除掉,她看著瑩瑩閃動的電腦屏幕,許久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