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泰點點頭,一手背後,抬腳邁進了門檻,轉過山水屏風,透過內室小門上的珠簾子,他看到表妹匆忙地抬手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心裏不由想,姑姑和表妹說什麼會把她說得哭了?
丫鬟撥開珠簾子,季玄泰走進內室,先往表妹的臉上一瞧,張媛眼睛紅紅的,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即撇開到一邊去了。
想起在花房那兩個女人的話,季玄泰暗想,難道是姑母擔心他娶不上媳婦,想讓表妹嫁給他而表妹不同意才哭的?
因此,季玄泰轉眼就不關注張媛了,心裏還有點煩,你說外人看不上貶低我就算了,你作為親表妹至於這麼著嗎?
“臭小子,這是哪兒跑一圈過來了?”張夫人笑著拿帕子在鼻前扇了扇,“喝了多少這是?小小年紀也不知把穩一些。再這樣,我可得遣個人到山上告知我爹一聲。讓你爺爺好好治你一治。”
“爺爺在山上清修呢,這些凡塵瑣事,還是不要打攪他老人家了”,季玄泰一聽到他從小最怵的爺爺,剛才那點不愉快登時忘了個幹淨,忙討饒道:“我沒喝酒,酒氣都是在吃飯時沾染的。對了姑姑,這是我想出來的兩種新樣式的鍋,您看用這個做火鍋的鍋子怎麼樣。”
張夫人接過侄兒遞上前的紙張,展開看了看,兩隻鍋子鼻環精致美觀,底座可以添炭,的確比之前的那種簡單的銅鍋子好許多。
季玄泰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張夫人聽得連連點頭,直說好,見姑姑認同,季玄泰就說他這就回家去了,張夫人還起身送他到門口,囑咐他將府裏新做的鵝油卷給他奶奶捎去些。
然而一放下簾子,張夫人就不怎麼在乎地把那張紙交給專管財務的大丫鬟盈把,“收起來吧,明個兒拿下去叫試試。哎,玄泰這孩子,還是受家庭的限製,跟時家那麼一家商戶,我們有競爭的必要嗎?”
“表哥還不是為娘的店著想?”張媛從內室出來,將簾子摔得刷拉響,“娘,您一向對表哥很好的啊,為什麼不能讓女兒嫁給他?”
“你一個大姑娘家說這話,知不知羞?”張夫人說著歎了口氣,“娘是疼你表哥,可相比起來,更疼你啊。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怎能讓你嫁給一個將來不能給你幸福和榮耀的男人。”
“那是我表哥”,張媛氣得跺腳,眼淚又流了下來。
“正因為是你表哥,我才沒有在你說出這個想法後,阻止你們會麵”,張夫人擺擺手,“把靜心篇好好抄兩遍去,再來跟娘說說,娘為什麼不讓你嫁給玄泰。”
屋裏,張媛又反駁了一句,簾子外麵,季玄泰已大步走了,打簾子的丫鬟垂著頭瑟瑟發抖,直到表少爺的身影消失在流雲院大門外,她才顫巍巍地掀開簾子,進去將剛才的事情彙報了。
張夫人聞言,先是怔了怔,隨即歎了一句:“這些孩子啊,非得讓我操碎心不可。”
…
季玄泰步行回的他家,一路上腦子裏想了很多。這是為什麼呢?不過是姑母疼他和疼親生兒女是有差別的罷了,就像當初表哥不認真讀書,姑母甚至氣得動了手,自己不認真讀書,姑母隻是笑著說他還是沒長大的孩子。
他突然明白,教與不教,才是是否真心疼愛的最大差別。
然而他的親娘,卻從沒有管教過他啊。不論他玩得怎麼瘋,他娘從沒說過他一句。
一路步行到家,拒絕了三個偶然遇見的朋友叫去鬥狗或鬥雞的邀請,季玄泰進門後,問那見了他便停下請安的丫鬟:“我娘呢?”
“夫人?”丫鬟蒙了蒙,緊跟著道:“少爺,您快去看看吧,老爺中午回家時帶了一個煙花女子回來,說是要納為妾室,夫人都氣暈了。”
季玄泰嗤笑一聲,說了句“又是這點破事”,就大步朝主院祖母的院子而去。
“少爺,您回來啦”,主院外,一個俏皮的小丫鬟施了禮,才低聲道:“您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因為老爺要納煙花女子為妾的事,老夫人叫人從山上請來了老太爺,您現在過去,少不得挨一通訓的。”
若是以往,季玄泰定然轉頭就走了,不過今天他一直馳騁歡樂的世界被敲碎了,莫名地就想進去聽一聽老頭那些嗬斥他是敗家子的話。
他覺得,老頭說他是敗家子那些話,可能會比姑母說的那些話讓他心裏舒服些。
果不其然,季玄泰一進去,就被中氣十足地季老爺子逮住一頓熊:“哪裏耍去了?帶著一身酒氣回來!還有這穿的什麼衣服?大紅色的,還有繡花,你怎麼不穿那小娘子穿的衣服去?”
季老夫人聽得直撇嘴,實在是忍不住懟了一句:“有你這麼訓孫子的嗎?”
“都是叫你慣的”,向來跟正妻不大對付的老爺子立即十分不給麵子的反駁,“想再慣出一個他爹那玩意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