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奶奶笑著給她夾到耳垂上,還說“咱們不打耳洞,不是照樣能戴耳墜子。”
樂輕悠就那麼趕了一把村裏女孩都趁的“耳墜風”。
但是還沒等自己有能力給奶奶買一副金耳環,她就去世了。
雲老夫人眼見著小丫頭的眼眶一下子紅起來,忙笑著哄道:“輕輕別怕,紮耳洞其實不疼的,咱們先用這兩個銀豆子把耳垂磨得麻了,再把針穿過去,隻一開始磨耳垂時會有些疼”。
畫意笑著拿出兩個黃豆大小的銀豆子給樂輕悠看看,“小姐別怕,奴婢手準,一定給您紮得兩邊對稱。”
樂輕悠收回思緒,閉了閉眼睛,上刑般道:“磨吧。”
“一開始有些疼,小姐忍著點兒”,畫意說著上前,將兩個銀豆子一邊一個,夾住那片薄而漂亮的白皙耳垂,緩緩用力。
尖銳的疼痛從耳垂傳到心裏,樂輕悠短促的啊了聲。
畫意忙收鬆開那兩個銀豆子,湊近了看,她才發現,這位表小姐的耳垂簡直如同上等白玉一般,上午明亮的太陽打過來,甚至如同透明一般,因此盡管在家裏時給好些個小丫頭紮過耳洞,也給三小姐紮過,此時一聽到表小姐忍疼的短呼,她還是停下了。
“老夫人,要不換畫景姐姐來”,畫意回頭看了看雲老夫人,有些為難,“小姐玉一般的小人兒,奴婢下不去手。”
“用著你呢,怎就這麼不爭氣起來?”雲老夫人點了點畫意,拉住樂輕悠的手摩挲兩下,語氣更加慈祥道:“一咬牙一閉眼,咱的耳洞就紮出來了。外祖母那裏,可是有許多漂亮的耳環,你不想戴?”
樂輕悠真想說不想,不過她知道雲老夫人是為她好,當下點了點頭:“畫意姐姐別管我,隻管磨吧。”
正說話呢,一道飽含疑惑地溫潤聲音響起:“輕輕?”
樂輕悠看去,竟是從小路邊走過來的蔣宜深,少年一身略顯灰色的夏衣,腰間隻係了一個白玉絲絛,他步履沉穩,身上那種溫雅雍貴氣度越發濃厚。
“這是,鄰居?”蔣宜深停在樂輕悠麵前,大手將她攥成拳頭的小手握住,目光落在雲老夫人和畫意身上打量。
“這是我大哥的外祖母,也是我的外祖母”,樂輕悠見到蔣宜深是很開心的,忙給他解釋,“這幾個月,我家發生了很多事,外祖母兩個多月前找到的我大哥。”
然後,又拉著蔣宜深給雲老夫人介紹:“外祖母,這就是我之前跟您說起過的蔣大哥。”
雲老夫人從小丫頭和自家外孫那兒聽說過不止一次蔣家的少爺,當下施了個半禮:“蔣少爺,老身有禮了。”
蔣宜深心裏還有很多疑惑,抬手止了止,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禮”,然後轉頭看了看緊緊挨著他的小丫頭,臉上的笑中不由帶了幾分寵溺,“我本來還以為幾個月不來,輕輕得把我忘了,沒想到這麼黏我啊。”
雲老夫人很想說你是誤會了,不過想著人家到底幫過孩子們不少,這麼說可不是不給麵子,就跟著笑了笑。
“是啊,我想起過蔣大哥好幾次呢”,樂輕悠如實說道,拉著蔣宜深在她剛才做的那個椅子上坐下來,“我家蓋屋子呢,你現在這兒歇著。對了,我去端茶。”
話落,就轉身,奮力邁起小短腿兒跑了。
蔣宜深這個大少年來得太及時了,樂輕悠決定中午給他做個羊奶布丁感謝一下。
至於紮耳洞,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樂輕悠很快地就端著水果茶過來,遠遠地看見她走出籬笆門口,正跟雲老夫人說話的蔣宜深便站起來,過去接了放這茶壺茶杯的托盤,另一隻手還牽著她。
“我說剛才那麼黏我呢”,蔣宜深緩緩邁著步子以配合小丫頭的小短步,下巴點了點那門口的一攤子,“原來是怕紮耳洞。”
樂輕悠:“……蔣大哥,你們書院放假了嗎?”
蔣宜深看了她一眼,順著她的話道:“是啊,還是個長假,五月初一到七月二十一,後天是端午節,和你哥哥們跟我一起去瀘州府看賽龍舟怎麼樣?”
樂輕悠搖搖頭,側身指了指“添瓦”、“添泥”聲不斷的亂糟糟的自家,說道:“我忙著蓋屋子呢,而且我哥哥們不放假,不能跟你去看賽龍舟了。”
說起這個端午節、賽龍舟,樂輕悠就滿是對這個異時空的疑惑,不知道這個有玉米紅薯同時還有各種中國節日習俗的時空,算不算中國古代。
說是吧,這裏的曆史朝代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說不是吧,這裏的曆史文化和祖國的曆史文化又完全相同。
頭頂被一隻大手揉了揉,樂輕悠仰起頭,看著走在一起都能給她罩出一片陰涼的挺拔少年,疑問道:“怎麼了蔣大哥?”
小丫頭仰著白瓷一般的小臉兒,聲音軟軟糯糯,蔣宜深隻覺心口頓時就化了,他柔聲道:“哥哥留兩個人在這裏替你監工,府城的賽龍舟尤其熱鬧,你真不想去看?”
樂輕悠堅定地搖搖頭。
蔣宜深有些失落,說話間兩人已來到雲家兩老屋門口,他便轉移了話題:“輕輕啊,坐那兒去吧,女孩子不紮耳洞可不行,別因為我耽誤了正事兒。”
雲老夫人笑道:“蔣少爺說得很是,輕輕,快來,咱們把耳洞紮好,也好招待蔣少爺。”
樂輕悠的笑臉掉下來,可憐巴巴地看向蔣宜深:“我先陪蔣大哥說話吧,放著客人不管,豈不是很失禮?”
蔣宜深一麵忍笑一麵還得硬起心不看眼巴巴看著他的小丫頭,“你忙你忙,咱們不用這些虛裏。”
畫意上前一步,拉著樂輕悠還在剛才那把椅子上坐了。
銀豆子拿出來,在太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樂輕悠卻忍不住心裏發抖,等感覺那微涼的銀豆子接觸到耳垂時,畫意還沒用力,她就啊了一聲。
畫意抬頭,看看雲老夫人,雲老夫人說道:“手腳麻利點兒。”
小丫頭看樣子是被剛才那一下子嚇住了,這就更不能拖了,越拖心裏對紮耳洞的畏怕隻會更深。
畫意轉動銀豆子,樂輕悠覺得整隻耳朵都熱起來,耳垂更是又熱又疼,但當尖銳的疼痛一波波不停時,她又不喊了,隻緊緊抿著嘴唇,牙關也咬得緊緊的。
剛才還言笑自然的蔣宜深,這時候也如臨大敵地目光緊緊地落在樂輕悠身上,見小丫頭一張臉兒都白得沒有血色,他沒由來後悔起剛才的話來。
然而既然小丫頭已經受了疼,蔣宜深就不會這個時候叫停,他在一旁靜靜看著,心尖兒上卻焦灼地發疼。
耳垂麻疼起來,樂輕悠忍不住悶哼一聲。
這一聲又軟又輕,卻狠狠撞在蔣宜深本就焦灼發疼的心尖上,一向溫和的眼眸,淩厲地看向那個丫頭。
“輕點兒不會嗎?”他說道,語氣又寒又冷。
畫意半彎著的身子微抖,不敢分心,待把耳垂那一片磨得很薄了,她忙伸出一隻手拿起旁邊小桌子上的金針,然後很快地紮過耳垂。
蔣宜深心裏也伴隨著一陣抽疼,再定睛看時,那丫鬟已經將沾了香油的紅線打結係好,然後拿起小剪子減掉了帶著針的線頭。
“很好,沒出血”,雲老夫人上前兩步,彎腰捏著樂輕悠的耳朵看了看,笑著對她道:“現在不疼了吧。”
樂輕悠苦著臉點點頭,可是剛才就已經疼得她想撓牆了。
“再來這一個”,雲老夫人往旁邊站站,讓畫意上前來。
“等一等”,終於熬過去這大半刻鍾的蔣宜深站起身,“我來抱著小丫頭。”
畫意愣了愣,看向老夫人。
雲老夫人沉吟片刻,笑道:“麻煩蔣少爺了。”
蔣宜深先把樂輕悠抱起來,然後才在椅子上坐下,讓她側著腦袋靠在他肩上,把那隻完好的白玉般的耳朵露在外側。
“哥哥抱著你,這次不疼了”,蔣宜深低低誘哄一句,一隻大手把樂輕悠的兩隻手都握住了,才看向畫意,“開始吧。”
畫意低著頭上前,強抑不平穩的心疼,深呼一口氣,用那兩個銀豆子夾住了漂亮的耳垂。
因為已經有了疼痛預期,這次樂輕悠並沒有那麼緊張,或許還有蔣宜深略顯單薄的肩膀,她覺得這邊的耳洞很快就穿好了。
等畫意把針剪下,樂輕悠就要抬起頭,卻聽到蔣宜深耳語般說了句“別動”。
“不是好了嗎?”忍著兩邊耳朵火辣辣的疼,樂輕悠問道。
蔣宜深用食指擦到小耳朵後麵那點刺眼的紅色,眸光寒冷地看了眼站在不遠處低著頭的丫鬟,直接抱著樂輕悠站起身,對雲老夫人道:“老夫人,想必輕輕的耳朵還是疼的,我帶著她去山邊玩一會兒,也好轉一下注意力。”
雲老夫人笑著說麻煩了,待蔣宜深走遠,才不喜地對畫意道:“做事時要盡心,對著人家大少爺,你就不知道主子是誰了?好在隻是輕輕的一隻耳朵,有閃失那也隻是出點血,不然,今兒個我便把你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