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修對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的時候,卻怎麼都找不到絲毫開玩笑的痕跡。眼前這女子,說的是真的。她真的想毀了七皇子,為什麼?
震驚之下,顧元修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問了出來。
“為什麼?”衛如蔓輕笑,挑眉看著顧元修,“那世子你為何要小女子盯著李林衛?”
言下之意,既然顧元修不願意解釋,那她也是如此。
顧元修怎麼都沒想到,今夜一時興致來此,居然受了如此驚嚇,隻是此刻瞧著衛如蔓那淡然的神色,對比自己這不撲通跳動的心,總覺得似乎被這衛家三小姐戲弄了一般。
然則,內心深處顧元修卻是知道,衛如蔓不是開玩笑,不是隨口一說。她的眼神堅毅,讓人不得不相信剛才她所言的真實性。
這真是一個怪異的女子,然而顧元修卻不覺得討厭。
“這便是你的條件?讓九皇子對抗七皇子?”顧元修很快調整過來,嗤笑一聲,“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呢。”
衛如蔓板著臉:“不,是助九皇子對抗七皇子。”
一字之差,顧元修已然清楚她的立場。
“就算你們衛家公開支持七皇子,你也是如此?”
衛如蔓頷首,旋即挑眉:“怎麼?世子是不放心小女子嗎?”
“不。”顧元修將油燈提了起來,自己坐在矮幾上,側身看著衛如蔓,輕笑,“原本本世子隻是覺得你有趣,但是現在看來,衛家三小姐還有故事啊。”
後者的身子一頓,身子明顯的僵硬起來。
“不過,三小姐或許要失望了,慕鳴他,並不適合那個位子。”
衛如蔓的眼神微微暗淡了幾分,但很快就又亮了起來,開口:“聽聞當今聖上最是寵愛七皇子和九皇子,因年少時兩位皇子聰慧過人,如今七皇子在朝中拉幫結派,九皇子卻成日與詩琴為舞,虛度光陰,叫人唏噓不已。”
“你想說什麼?”顧元修皺眉看著衛如蔓,仔細瞧著她的臉色,發現她眼神越發堅毅,此刻散發出來的光芒便是他也覺得淩人。
“九皇子並非天生就是弱者,七皇子也並非天生便是強者。時勢造英雄。”
顧元修讚許:“好一句時勢造英雄,隻是可惜,如何去尋這個時勢?”說這話的時候,便是他也一陣感慨,時勢造英雄,即便他有一腔抱負,此刻也不得不收起棱角,變得圓滑起來。
居京都大不易,更多的不是生活,而是權謀。
如果顧元修此刻一直盯著衛如蔓的目光的話,定然能夠發現她的眼眸越發光亮,似乎能夠照亮一切黑暗。
“不。”她說,語氣堅定,“無能之人等待時勢。”她轉頭看向顧元修,“而大能之人,造時勢。”
轟,顧元修隻覺得內心一陣激蕩,這話,他從未從別人口中聽聞,此刻渾身隻覺得戰栗。猶記得年少時,安平王被收回兵權,年少無知的他曾衝進父親的書房,彼時剛被小夥伴欺淩的他,也曾義憤填膺,父親臉上的頹然,有著歲月的痕跡,還有深深的失意。
當初父親與當今聖上一起打下江山,如今皇家人丁興旺,顧家卻隻得了一個安平王的稱號,什麼都沒有。
他竭力質問的時候,人到中年卻已顯出滄桑之態的父親說了那句話:時勢造英雄。
他感慨,那時的時勢隻允許一個英雄,所以他隻能暗淡退場。
顧元修記得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然後被狠狠甩了一個耳光,父親聲淚俱下:“元修,你給我記住,皇上封我為安平王,就是希望我從此安安樂樂,收回我的兵權,也隻想讓我頤養天年。你知道當初跟隨皇上在側的有多少人嗎?如今又有多少人能夠享受大楚的榮華?”
那一巴掌,狠狠的打醒了年幼的顧元修,也狠狠的傷了他的心。
衛如蔓沒有注意到顧元修遊離的心思,繼續道:“小女聽聞,搏擊長空的鷹為了教導兒女飛翔,會尋個懸崖,直接將它們推下,成著翱翔天際,敗者粉身碎骨。”
顧元修已然清楚衛如蔓的意思,臉上帶著苦笑:“你是覺得如今我們的做法實在太溫柔了?”
“一味的抵抗是無用的,九皇子需要有力的反擊。”衛如蔓說到這裏,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滿滿的自信,“而我,注定會是九皇子手下,最有用的棋子。”
這一瞬間,顧元修驚愕。
為了對付七皇子,衛如蔓居然甘願反抗家族,稱為九皇子的棋子?
他隻覺得此刻心中五味雜陳,雙眼明明盯著衛如蔓,卻一點都看不清眼前這女子。他承認,之前的判斷,全錯了。她不止又故事,怕是一個慘烈的故事吧?此時這雙眼眸中,毫無顧忌的展現了深深的仇恨,若是仇人身在眼前,剝皮抽筋也不能泄憤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