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裏,桌上嬰兒手臂粗的繪彩龍鳳大紅雙燭漸漸燒掉四分之一了。
竹苓等人都已退了下去,房中隻剩下了鳳臨淵與白箏二人。
一時間,二人相對無言。
白箏為他倒了杯茶,將桌上一個小托盤的蓋子掀開,露出還冒著熱氣的白花花的米糕。
“吃些吧。”白箏一邊拉過他的手,一邊柔聲道。
鳳臨淵一愣,立刻就想要抽回握成拳頭的手。?
“放開。”白箏淡淡道。
手指漸漸鬆開,白箏閉上眼睛,輕輕用手指碰觸著。
他寬厚的大手並不像永定城裏,普通的養尊處優的權貴,上麵有不少薄繭和不礙觀瞻的疤痕。
鳳臨淵的手本是極好看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帶著上頭的薄繭,既讓女人有安全感,看起來又賞心悅目。
可現在,白箏眉心微蹙,睜開雙眼盯著他的手心。
這隻手的掌心卻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猩紅,四個深深的血痕還在慢慢的往外沁血。
但是對麵的男人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疼一般,攤開手掌任由她看著。
白箏低頭,看著他傷痕累累的掌心,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碰了碰,又咬了咬牙,使勁按了下去。
“不痛麼?”
她抬起頭,看著麵色絲毫未變的男子。
鳳臨淵淡淡一笑,看向白箏的眼神裏反而多了幾分暖意:“更痛的時候都經過了,這不算什麼。”
白箏垂眸。
鳳臨淵說得半點沒錯。
想起他之前經曆的一切,相比之下這點傷還真算不了什麼。
她起身走到屋角,從嫁妝箱子裏翻出了周元寧婚前送她的一個木盒子。
坐到桌前,她打開盒子,從裏頭取出了幹淨的白棉、白紗布和藥水,替他上藥。
“就算生氣也用不著傷害自己的身體吧?高昌侯說得那些事,你應該早就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
鳳臨淵唇邊帶著一絲苦意,牽強地笑道:“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我其實,並沒有適應和習慣。”
他曾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
事實上,他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讓自己來習慣。
習慣父親的慘死,習慣十萬長平軍的全軍覆沒,習慣了記憶裏,清河嶺呼嘯的冷風,帶來的濃鬱不散的血腥味。
更習慣了定遠侯府曾世代為之拚命守護的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的真實麵目。
習慣了原本信任之人徹頭徹尾的背叛,習慣了這個世道的不公,習慣了隱忍著,凡事依靠自己報仇。
但是直到今天,坐在書房裏,聽著高昌侯滿懷愧疚地講述起那一夜的清河嶺,聽到父親和長平軍戰士們是如何慘死的細節。
他雖麵無表情,心中卻早已被滔天恨意填滿。
可他還需要高昌侯,需要這個強有力的助手,幫他一同報仇。
他隻能忍著,把所有的恨意付諸在指尖,深深掐進自己的肉裏。
直到高昌侯走後,依舊無法從那種情緒裏出來。
以至於,新婚之夜整整冷落了自己的妻子,將近半夜的時間。
白箏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愧疚,不由淡淡一笑,道:“你應該知道,從我決定接受這場婚姻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