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親兵的高聲唱報後,盧象升抬起頭來。看到眼前這位麵上富態滋潤,一部花白胡須的巡撫,心中不由暗襯:鄖陽地處三省交界,向來是窮土僻壤,怎地這位老先生猶如富家翁一般。
他麵上帶笑,拱手寒暄道:“可是宋前輩當麵?後進這廂有禮!”
宋祖舜皮笑肉不笑的微微拱手還禮道:“不敢當部堂之禮啊!老夫宋祖舜,聽聞部堂相召,遂放下所有公事急忙趕來聽命!不知部堂有何要事吩咐啊?”
盧象升心下微微不喜,心道:某敬你是科場前輩,這才先給你行禮。莫非爾以為本官這正一品大員比你品級要低不成?
他慢慢放下雙手,手撫玉帶,換成官場的語氣,淡淡的道:“本官奉聖命總理五省軍事,前番於壽州大敗闖賊後追至鄖陽,故遣人將宋撫治喚來。一則是詢問鄖陽是否清楚流賊動向;二則是貴撫治要統兵趕來與本官合兵一處,向西追擊闖賊之敗兵;三則是煩請宋撫治備好大軍所需糧草一千石,以免將士們因缺糧而無力追賊。這可是事關剿賊之大事,還請貴撫治盡快處置妥當為好,否則若是耽誤剿賊大事,聖上與朝廷怪罪下來,你我可吃罪不起!”
其實盧象升並不缺糧草。在河南這兩個月,不光是將賊寇們搶來還未用掉的糧草據為己有,汝寧府和南陽府以及下轄各縣的官紳士紳們,為了早日將流賊趕跑或剿滅,也是捐輸了不少糧餉。
但他看到宋祖舜傲慢的神態舉止後,瞬間決定要拿捏這老家夥一把。
叫你不拿理臣當幹部!
五省總理雖然隻有軍權,但這項權利在流賊肆虐之地可以無限放大,任何事都可以用事關剿賊的名義作為旗號。地方官要是不積極配合,盧象升一個奏本上去,不配合的官員基本會被朝廷罷官,甚至會被錦衣逮治入京。
隻是盧象升生性寬厚仁慈,基本沒用這項權利壓人。若換了洪承疇、陳奇瑜等人,這宋祖舜丟官罷職都在頃刻之間。那兩位可不是善茬,也不像盧象升這般好說話。
宋祖舜也是官場老手了,豈能聽不出盧象升的話中之意?
他心裏既驚又怒,麵上也是青白互現,一張富態的老臉上滿是尷尬之色。
但盧象升的話並不過分,官軍剿賊需要糧草,地方官府負責協助籌辦,這是朝廷早就明令過的。
宋祖舜負氣之下隻能拱手回道:“事關剿賊大事,下官自當盡力而為!隻是鄖陽窮困天下皆知,更兼數月前獻賊等數股流賊竄至西南之竹山、竹溪一帶,四處攻伐縣城及鄉下士紳,收攏失地之農戶,聚眾數萬嘯聚鄖南。下官隻得責令各縣招募青壯把守城池,自身則親率數千衛所兵防守鄖陽府城,實無餘力再行征糧與遣兵,還望部堂體諒鄖陽上下之苦衷才是!”
盧象升驟聞張獻忠率部在鄖陽南部活動,心下也是一驚:難怪壽州之戰時未見獻賊主力,自己率部沿途掃蕩時不見獻賊的旗幟,原來早就匿至此地!此賊確實狡猾難製,其竄至鄖陽應是蓄謀已久之舉!鄖陽窮困農戶甚多,更有利其招兵買馬,蠱惑百姓;看來闖賊暫時顧不上了,得先將獻賊剿殺才可!
想到這裏,他顧不上追究宋祖舜推脫征糧派兵的責任,接口問道:“宋撫治可曾見獻賊所張旗幟?除獻賊外,都是哪股賊寇盤踞鄖陽?”
宋祖舜搖頭道:“獻賊勢力最強,故人盡皆知,其餘別股賊實力稍遜。有傳聞綽號老回回、曹操、劉國能之名,此等賊俱在房縣、保康一帶,距鄖陽稍遠!”
宋祖舜見他果然聽到流賊時便忘記糧草一事,心下不由暗喜:“別看爾貴為一品,於官場上還是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