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聲,棺蓋合攏,香氣彌散,黑暗拉開巨翅,聲音消退。恐懼突然籠罩。

我甚至無法在臨死前再看自己一眼,一切都遲了,言眺死得那麼容易,我也一樣。四月的微風揚起言眺純黑的披風,他飛揚而笑。漫天花落如豔雨,言眺金環束發。

你就是一笑動九州的林家三郎?他說。花狸貓忽然竄出,踩過我的腳背。“矯矯林家子,俊美世無匹,一笑動九州,昂首驚天地。慕容歎不如,謝混掩麵泣,日月相失色,能教眾神嫉。”他吟道,笑著說,果然比我還俊。

時刻都在想念自己的容顏,但我隻能這樣躺著結束,一切都失去意義,沒有了妹妹,沒有了蕭疏離,南劍之盟再沒有存在的意義。

向前看隻是虛空暗色,閉上眼是濃鬱椒香,死亡如輕袖中曼妙的素手,揮招我去向未知的深處。絲幔垂地的白玉階,東庭後山的水仙池,化為前塵。

我終於感受到結束時的黯淡,不能有半分流連,輝煌已經遠在身後。

眼前隻有氣息濃烈,冰冷麻木。

天下,你和敝履到底有什麼差別?

恍惚回到家中,銅鏡依舊,淡淡的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

無論看多少遍,鏡中的人始終影像陌生,自己的臉,卻遠在天邊。

“我不可能是你的親妹妹。”她固執地說。

我拿起銅鏡,銅鏡從一張臉來到另一張臉,變的隻是輪廓,不變的是一脈相承的神情。看看你的眉眼,你的口鼻。

我不要看。鏡子落地。

哥哥,你為什麼不去爭奪天下?隻有你,才配主宰一切,擁有一切。妹妹說。那些醜陋的人不配。

我不想要。

我要你要,除了你,誰都不配。就像除了你,誰都不配擁有我,她低語。

不要胡思亂想,你是我的親妹妹。地上的鏡子尚在顛簸,映出我下垂的眼簾,震顫不止。

屋外一切靜寂,靜寂卻忽然被劃破。“瞿瞿”聲如春絮般清揚而起,悠落四方。

我推開窗子,斜飛的雪花中,“瞿瞿”聲停下,一個人影轉過身來,朝我露齒一笑,肌膚勝雪,竟連雪花也暗淡無色。我想你見見我的兩個朋友,妹妹說。

走入中庭,玩空竹的少年竟已消失不見,雪花尤自斜飛。漫天的風雪之中,走進來一個淡色的人影,衣袂微揚,腳步空靈,如同剛從石灰岩的壁畫上走下,淡淡的陽光照在她臉上,反而令她眉宇恍惚,不能看清。她眼角瞥我一眼,說話的聲音如初春的冰泉突然裂開,清冽帶著寒意:“我叫蕭疏離。”

我正要回答,有人有已搶在我身後道:“我是林睿意。”

我轉過身去,忽然怔住。

另一個自己正向我走來,一樣的臉,一樣的神情,這是鏡中才有的景象。

妹妹看著他,眼神中漸漸透露癡迷。蕭疏離的眼光也似乎難以從他臉上移開。對麵的林睿意臉上浮起幾絲笑意,似是戲弄,更帶邪意,眉梢眼角說不出的輕佻,柔聲向妹妹道:“妹子,你知道我隻喜歡你一個。”

妹妹清醒過來,現出一絲厭惡,幽幽地道:“我哥哥是永遠都不會對我說這句話的。”假林睿意不理他,卻向我道:“你就是一笑動九州的林家三郎?”

別玩了,小言。妹妹有些責怪。她忽然伸手,拉下我的麵紗。

“花神讓道林睿意,果然俊美無雙。”假林睿意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歎道。

他右手一起,輕輕撕下臉上的□□,現出一張彎眉秀目的俊俏臉龐。

“我叫言眺,你最好牢牢記住這個名字,因為我將來會是你的一字並肩王。”

在靠近死亡這一刻,我最先想起言眺。

千變萬化如意手言眺,瘋子言眺,精易容,擅藥石,專暗器。

可我最震驚東庭那夜的他。眼波流轉,延頸秀項。紅色絲袍掩映如雪肌膚,竟是傾國之色。

“為什麼你總是不靠近別人,也不讓別人靠近?”言眺又總是怒意盎然。

若不是他的瘋,今日的我又怎麼會在這具散發著香氣的棺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