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疾風驟雨,整夜催債似的拍窗搖門,我竟然也能好夢至天明,果真是夏日身倦懶臥席,隻願周公茶色新。
夢裏我又見著了那隻雀兒,她比我記憶中的樣子長大了許多,身板更加結實,羽毛更加豐滿,尖喙也更加銳利了。她學會了在樹上建窩,因為這裏的草叢中天敵太多。她能聽懂其他的鳥兒說話,但卻沒有機會開口和它們聊上一聊。
飛禽與走獸間的話題簡直就是驢唇對不上馬嘴,更甚者有些是天敵,故而無往來。而她的長相也是怪異,不似這穀中的任何一族鳥類,又因她是從山脊另一邊過來的難民,便更受排擠。當初隻有一叢灌木一隻鳥的時候,沒得鳥與自己說說話也就罷了,不覺得如何,認為合該是這個樣子的。而現在,看到其他鳥兒嘰嘰喳喳,甚至連凶獸間都有斷斷續續的低吼入耳,孤零零的自己頓覺寂寥。原來,這尖尖的嘴兒除了吃食,還能發出如此美妙的聲音,真是美好得很啊。
雀兒不知自己在這山穀中住了多久,隻是隱約記得這天亮了三百多次,也黑過三百多次,一天天的沒甚大的區別,隻是這隔壁的尖嘴英雀實在是呱噪,總有說不完的家長裏短,無非是誰家的小丫頭哪天夜裏和情郎幽會卻不幸雙雙進了蛇腹,卻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死亦同裘,可喜可賀。又或者哪個枝上的雀兒和哪個草棵子裏的雁兒兩情相悅,成婚多年沒生出一顆蛋,結果急壞了這些三姑六婆想看看新物種是個什麼鳥樣的心。
她實在不明白這些鳥兒們的生存意義何在,聊多了這些沒有營養的牙祭就能不吃不喝麼?看到別人的痛處自己就能開心嗎?若是自己也成了別人家背地裏牙嗑上的談資,心裏會是怎樣?
有道是,天欲降大任於斯人也。。。。。。還有一句名言,世界在好奇心的推動下旋轉。站在高枝上眺望遠方,迷離目光中除了山就是樹,除了樹就是山。想當初翻過山脊本以為隻是擋擋風,卻發現原來這世上除了石頭和灌木還有更好的東西,那遠方又有什麼呢?不待她細想,行動已快於心動,伸展雙翼她奔向已偏西的太陽,她沒有給自己選擇的時間和機會,義無反顧的向遠方飛去。
她仿佛不知疲倦,總是在飛行,沒有方向,沒有目標,隻是偶爾在她覺得特別的地方停下來休憩進食。她飛過一條很寬很寬的河,河水就像是一群受驚的野馬在奔馳,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嚇得她雙腿發顫,翻滾的浪花像是一隻隻魔爪欲將她拖入這洪流,她不敢向下看,雙眼直直的望向前方,拚命的催促自己快一些扇動翅膀,快一些,再快一些。
當她真正著陸到對岸時,雙腿已經無力支撐,毫無形象的趴在黃土之上,感覺自己每一根羽毛都被汗水浸透。她咯咯的笑,大聲地笑,雖然這笑聲被水流聲覆蓋,但她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