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濛濛,開春的田江,江水流得很慵懶。
田裏斜斜的稻杆,有的在爛泥裏趴著,有的戴著白白的泥帽子,有的裸露著被火點過的身軀。
陳立鬆就戴著一頂竹鬥笠,挑著兩袋穀子往林家寨懶散地走著。
一身熱氣,細雨落在他身上很快就幹了。
說是兩袋穀子,實際上加起來還沒半袋。
對陳立鬆來說,這實在太輕了,輕得像多穿了一件衣服。可是就隻能這麼多,結婚那天,黃大明才帶著警察隊從井邊搜走了半袋。還好林三才送來消息早,他與他爹提早把穀子挑到山裏地窖裏藏了起來。
他妹妹陳鬆妹嫁到林家寨去的。陳莊到林家寨,要穿過江邊的田,穿過黃莊。
陳鬆妹家也就是林金珠娘家地少,分到的山地也貧瘠,去年訂親時送去的一袋穀子早就吃沒了。現在要給妹夫加大舅哥家送點吃的,讓他們家能夠捱到地裏收成。
陳立鬆看了一眼那江邊的田地,挑的那兩小袋穀子就是從那塊地裏收的。
雨很小,田江還在慵懶地流淌,他家的田地正沐浴著春雨的洗禮。
江邊的那塊地,就是良田。當然,那是他與他爹辛辛苦苦地從風山邊挑來了土,才變成良田的。
“喂!陳立鬆!剛出門又想家裏的小媳婦了?把金珠掛在褲腰帶上啊!”陳立鬆身後冒出一個粗獷的聲音。
“林三才!你丫的都在城裏生活那麼多年了,咋還是這麼粗俗?城裏的白米飯,一點都沒把你喂雅點啊!”陳立鬆頭都不用回,就知道是林三才。
說起來,林三才算是自己媳婦的娘家人了,但從小就是孤兒。林家寨的地並不像田江邊的黃莊、陳莊那樣產糧多,林三才為了生活早早就去了田城拉黃包車。
一輛黃包車從陳立鬆身邊奔馳而過,果然是林三才。
陳立鬆快步追上黃包車:“你拉著車,我挑著擔,鎮上的路,你還想比我跑得快?”
“那就試試!”
“喂喂喂!拉車的,專心拉你的車!拉得這麼顛,別把我們母女拉倒在江裏了好不?”黃包車裏傳出一陣尖嗓高調的女人聲音。
“不會,放心吧!遇到了個親戚嘛,聊兩句。”林三才笑嘿嘿地答道。
陳立鬆朝車上瞄了一眼,黃包車上坐著一位年近四十的太太與一位跟自己媳婦林金珠一般大小的少女。
這位太太著實貌美,但兩目滿是怒氣盯著林三才的後背,像是要將這煙雨天裏的林三才衣裳燒掉一般。姑娘一隻手裏抓著一卷書,另一隻手握緊黃包車的座沿,怕掉下車。
太太一肚子不滿地說道:“你跟鄉下的鄉巴佬聊什麼天?我可是花錢坐你的車,不是花錢聽你聊天的。”
林三才放慢了腳步:“是是是!”
陳立鬆也慢了下來,跟黃包車並排走:“你是從田城裏一直拉到刀風鎮來?”
“你懷疑?”
“我不懷疑,”陳立鬆一邊走,一邊打量著車上的美女,“你從重慶拉到我們刀風鎮我都不懷疑,隻是覺得這位城裏的姐姐,還真能折騰,居然從田城包一輛黃包車來我們刀風鎮看風景來了。”
“我們才不是來看風景的!”車上的少女見黃包車慢了下來,鬆開放在座沿上的手,雙手握緊那卷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