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學期的寒假,任子萱過得並不舒坦,柳女士照舊對她實行三不原則:不許上網,不許看電視,不許出門。好在柳熙珍與姓薑的男人進展神速,如火如荼,兩人之間的不定時約會占據了柳女士的大部分時間,任子萱尚且還獲得幾分苟延殘喘的機會。曾經固執己見,令她怒火中燒的那個男人的出現,現在竟然成為了她母親對她高壓管製下的緩衝劑。她搞不明白自己倒是該慶幸還是該可悲。
母親不在,她偷偷地開著移動網絡和西棲聊天,聊家裏的生活瑣事。
“西棲,我覺得自己這樣特卑鄙,我特看不起我自己。”任子萱本來就胖,又裹在厚重的高齡毛衣之中,此時此刻,就如同一隻肥重的熊,懶洋洋地趴在床上。
“沒那麼嚴重,”西棲爽朗豁達的聲音傳來,似乎在西棲的眼睛裏,天永遠都是湛藍色,哪怕下雨,那也是老天爺笑哭了,“你媽確實有點變態。我說的是你媽的做法啊,不針對你。我還記得咱們秋季運動會的時候,你媽竟然特意打電話讓你在觀眾席上看比賽的時候帶上書,這要是我媽敢對我這樣,我保證跟她絕交一個月,最後讓她帶著一堆好吃的拽著我爸來學校給我賠禮道歉才行。”
“人比人,氣死人。聽你這麼一說,我想死的心都有了,還能重新投胎,投胎到你家,給你做妹妹。”任子萱開玩笑地跟西棲打著哈哈。
“可別,我勸你一句,給我做妹妹還不如給黎明做妹妹呢。你要是成為了我妹妹,那咱倆肯定搶零食,搶玩具,啥都搶,最後反目成仇。但你要是成了黎明的妹妹那就不一樣了,你就成了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小公主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西棲解釋:“字麵意思。這麼跟你說吧,你知道這個寒假咱們班的人都幹啥去了嗎?江藝瑟去澳大利亞曬太陽去了,咱們班最拽的那個富二代‘郝成功’去瑞士滑雪去了,你知道人家黎明在幹啥嗎,來,任子萱,大膽猜,別心疼自己的腦細胞。”
比去澳大利亞曬太陽還有去瑞士滑雪還牛叉,僅憑任子萱的閱曆,不得不說,這確實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她試探性地在屏幕上打字:“她去美國訪問愛因斯坦故居了,並借此向全世界人民表明心跡打算成為第二個愛因斯坦?”
“錯,愛因斯坦的故居在瑞士,你這個土鱉!再猜!”
“那莫非他去英國訪問牛頓故居了?”
“呀!”隔著屏幕,任子萱幾乎都可以聽見西棲的咆哮,“算了,我真是不明白自己還對你抱有什麼期待。黎明周遊世界名校去了,你知不知道?他的空間裏現在全是他在各個名校的留影,哈佛,麻省理工,耶魯,斯坦福……你瞅瞅人家,什麼叫詩和遠方,這就是詩和遠方啊,跨越東西半球的遠方啊。”
過了好久,西棲還不見任子萱回應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肯定是看空間去了。
“你沒事能不能多看看班群,關注一下班裏的最新動態,別一放假就玩隱身,過著與世隔絕的老年生活。現在黎明的照片已經在學校的各個群裏傳瘋了,我跟你打包票,過年開學後,黎明絕對是頭號新聞……”
隔著屏幕,西棲還在口若懸河地喋喋不休。終於翻出黎明空間的任子萱抱著手機,幾乎要老淚縱橫。就好像有人拿著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著她的心髒最脆弱的部分。她沒有父親,抱著要靠她光宗耀祖,一吐心中惡氣的執念,柳女士一直將她禁錮在自己的嚴厲管教之下。倉皇地結束自己的童年,一隻腳才剛剛邁進逆反的青春期,所有躁動的火苗卻被柳女士一次又一次從頭到腳潑下的涼水澆滅了七八成。她幾乎真的要像西棲所說,過上不問世事的老年生活了。她的生活從來沒有所謂色彩,她的未來從來看不到所謂希望。可是,當看到黎明視頻內,他站在哈佛校園內,對著鏡頭自信地笑著說:“Thiswillbemyterminal。”,在他身後,哈佛校園內的學生懷抱著手中的書,大踏步地走過,熙熙攘攘。那一刻,她忽然發現,黎明就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她的世界。
寒假開學後,西棲的預言得到了證實,黎明將參觀過的所有學校的明信片分發給大家,從哈佛到牛津再到日內瓦,他不費吹灰之力成為了江州一中的傳奇人物。並且,他的傳奇得到了續寫。自他來到江州一中以來,隻要有他參加的每一次大考,他毫無例外包攬年級第一。有嫉妒他的人,曾傳出他隻有腦子,是“頭腦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比喻用的不太恰當,意思卻相當明了,大致就是說他是個小白臉的意思。雖然,這一點在秋季運動會中,以他拿到3000米跑的季軍為武器,確實起過一定的辟謠作用。但是,微乎其微。直到他又參加了校籃球隊,並且要代表校隊對抗華師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