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而起之後,陳訶嘴巴撅著老高。廳內所有人中,就他的輩份最低。其他孩子都喊“爺爺”,隻有他得喊“太爺爺”。
趙鏑眼中,流露出微微笑意,抬手對著陳訶一招。
陳訶有些猶豫,被郭筠一推,這才屁顛顛地過去,被趙鏑直接抱著坐在腿上,不由地得意而笑。
卻又惹惱了趙沁,怒哼哼地甩開赤玫蝶的手,蹩到趙鏑跟前,爬上另一條腿,對著陳訶怒目而視。
看著自己父親眼中流淌著暖暖笑意,趙權隻能搖頭苦笑。
中秋團圓夜,一大家人,除了前往中原的陳耀與還在守在浯州嶼的李勇誠,算是來全了。
隻不過,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與大烏泰的團聚。
大伯伯,已經支撐不了太長時間。
趙權看著麵色依然紅光的大烏泰,滿心無奈的酸痛。
其實,年過七十的大烏泰,忍著滿身的病痛,強撐到如今,已經在經曆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見到了歸來的老友,心願大多已了。
走,對他來說,也許是個解脫!
宴席過後,趙權與趙鏑,一人牽著一個孩子,在府院中的操場上漫步而行。
沒走兩步路,趙沁與陳訶口角便起,兩個各自掙脫之後,打打鬧鬧,瞬時不見人影。
趙鏑負手而立,看向兩個孩子,眼中波光溢動。
趙權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老父親,如望著一棵蒼勁的老鬆。
自從在揚州把趙鏑接回之後,趙權便把他直接送到南京府城,與大烏泰陪伴。而自己在這一年的時間裏,其實基本沒與他見過幾麵。
不知道為什麼,在心裏念了數十年的父親,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自己感覺到的卻是一種陌生。
是的,陌生!
甚至一直到現在,自己依然不知道,父親長得是什麼樣子。
這樣臉上傷疤縱橫交錯的人,絕不是自己腦子裏的父親。
如果不是大烏泰的念念不忘,估計一直到現在為止,自己都不可能下定決心把父親從賈似道手中搶了回來。
對於自己的這種情緒,趙權其實很不理解。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種隔閡?
人,就站在身邊,卻仿佛相距千萬裏之遙。
“你母親的墳墓,有讓人去照看嗎?”趙鏑突然輕聲問道。
“啊?噢,有的。每年清明之前,都會讓人過去。”
“有想過,要把她的墳墓,還有你姐、姐夫的,一起遷過來嗎?”
趙權略微沉吟,搖了搖頭。
“不打算遷了,但是我想,總有一天,可以回去,好好地陪著他們。”
“會很久嗎?”
“不知道……”
趙鏑輕輕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熬到那一時候。”
趙權沉默不語。
想回到長臨,就得占據蔡州、占據河南,甚至是占據整個淮水的南北兩岸。
自己真的可以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