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下了船,趕走韓霸,一個人,戴著一頂氈帽,慢慢地行走在旅順的街頭。
陌生而又熟悉。
這裏,是他當年率先打下的地盤。
這裏的每個功能區域的規劃,都有他的心血注入。
而這裏的每一個商行,都是陳耀與自己的下屬,四處招商安置。
旅順眼前的繁華,讓陳耀心裏,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驕傲與自得之意。
夕陽泛紅著海麵,在旅順城中灑下一片柔柔的金光。
陳耀摘下氈帽,對著肅然敬禮的哨兵點了點頭,背著手踱入莊園。
四處炊煙,雞鳴犬吠。
陳耀壓下氈帽,遮住自己的大半張臉,向自家宅院走去,步履猶豫。
遠遠地,便望見綠籬之前,蹲著一個半大小夥子,百無聊賴地揮掌而劈。
小夥子對著四處飛濺的碎葉,惡狠狠地嘀咕著: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你這麼沒文化嗎?信都不知道寫一封!”
這少年,正是自己的兒子陳訶。近一年時間沒見,竟然讓他產生了一絲絲的陌生感?
眉角之間,依然還有妻子的痕跡,俊美卻又不失英氣。
陳耀眼中,一時有些迷離。
屋子裏,走出一個女子,荊布釵裙,腰間圍著一方淡藍色圍裙,對著陳訶喊道:“吃飯了——”
“不吃!”
女子歎了一口氣,繞出院子,走到陳訶身邊。
眼神之中,帶著隱隱的憂色。
“小筠……?”
不!
陳耀猛地晃了晃腦袋,迅速地讓自己清醒過來。
她,不是郭筠,而是郭筠的侍女綠眉。
綠眉拿圍裙擦了擦手,走到陳訶邊上,微仰著頭,輕聲說道:“先回去吧,要不飯菜都涼了。”
“不!”
“今天這麼晚了,你就別等了。”
“你又騙我!”陳訶大聲吼道。
“不是我騙你的……”
“就是你,過年前你說他會回來,我除夕夜等了一整個晚上,沒有!
元宵時你說他可能會回來,我連城西的燈火都沒去看,沒有!
上個月你說他已經上船上,可是現在,船到底開哪去了?
還有,說今天要回來……”
陳訶抬頭看著漸暗的天光,語音哽咽。
“我,不是我說的啊……”綠眉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我是聽商貿部的人講的。”
“我今天開始,我就在這呆著,他不回來,我從此就不吃飯了!我看是他狠,還是我狠!”
“小訶,你……”
“我,我娘不要我了,我爹,他也不要我了嗎?”
陳訶轉過頭,淚流滿麵,對著綠眉問道:“你說,是不是他怪我害死了我娘,所以,不要我了?連見都不想見我?”
陳耀心裏大慟,後仰著頭,氈帽底下,淚水洶湧而落。
“不是這樣的……小訶……你聽我說……”綠眉慌慌張張地伸出手,安撫著陳訶,“你爹,必是國事繁忙……”
“胡說!他再忙,有舅爺爺忙嗎?他再忙,有梁爺爺和侍爺爺忙嗎?
他,今天再不回來,我,我明天就從軍去!
我去多泉子,我去漠北!我讓他這輩子,都別再見到我了!”
突然,一根木棍隨著一聲怒吼齊飛而至:“小兔崽子,膽肥啦!”
那倆同時嚇了一跳,陳訶下意識地擋在綠眉身前,抬起胳膊一擋,木棍直飛而出。
“誰!”陳訶一手蹭著自己的胳膊,怒吼一聲轉過臉來,卻突然地僵在了那,尤其一座冰雕。無論是聲音、眼神還是呼吸,似乎全部瞬間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