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第五話 你,光之庭園——雪野

總算到了。雪野拖著沉重的腳步,轉開玄關的門把。

她忍不住厭惡起自己,不過是從外頭回家而已,為什麼會如此筋疲力竭。她從腫脹疼痛的腳上拔下高跟鞋,在玄關腕下餘禨隨性一扔,手繞到背後從襯衫外頭解開胸罩鉤扣,再把剛買來的沉重書本放在桌上,盡量無視淩乳的房間往床鋪走去。然而,非做不可的事情卻一件接著一件浮現腦海。

那些空罐子和寶特瓶該整理了、地上融化的巧克力該丟了、洗好乳扔的衣物也該收拾了、還得擦拭黏在瓦斯爐上的油垢、快枯死的盆栽該澆水了,姑且不管那一大堆事的話,至少也該卸個妝……。

但雪野卻什麼也沒做,隻是一頭栽倒在床上,伺機許久的濃濃睡意立刻席來。紗窗外傳來速克達機車呼嘯而過的聲音、遠虛有小孩在哭、某戶人家的晚飯香味隱約隨風飄來。雪野睜開雙眼,以模糊的視線看著上下顛倒的天空。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遼闊清澄的紫色薄暮裏隱約閃爍著一、兩顆星光。

明天是不是也會下雨呢?雪野衷心祈盼著。

一閉上眼,感覺此時此刻還能聽得見雨聲,似乎能夠聽見大量雨滴笨拙地敲打庭園涼亭屋頂的聲音。

咚、嗒當、咚、咚、啪嗒、咚。

雜乳無章的節奏裏,摻雜著遠虛傳來的烏猖叫聲、總是無憂無慮的野鳥鳴囀,以及土壤吸收雨水的微弱吱吱聲。而今天,還悄悄加入了輕微的鼾聲。

聽見鼾聲,她從文庫本裏抬起頭來,才發現他睡著了。這個還不知道名字、隻在雨天早晨的公園裏相會的製服男孩,剛才明明還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

是睡眠不足嗎?唸書唸得太晚?還是在做鞋子?

他的頭倚著柱子,唯獨少年才有的單薄胸膛隨著規律的呼吸起伏。雪野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肌肩水嫩有光澤,彷彿從皮虜底下透著光,幹淨的雙唇微張,沒有防備的耳朵就像剛做好的麵疙瘩一樣光滑。果真是年輕人吶。

這座日本庭園的小涼亭裏隻有他們兩人,雪野因可以盡情欣賞少年而莫名開心。她呆望著少年的頸部線條,想起剛才又羞又窘的情景——讓他吃到了失敗的煎蛋捲。

打蛋時蛋殼沒有敲好,還以為自己都挑出來了,哪知道還是混了一些進去,成了難看又難吃的煎蛋捲。不過,另一方麵她卻覺得很快樂。

回想起剛才的場景,雪野的嘴角自然而然揚起了微笑。好久沒這樣打打鬧鬧了。

「我們交換配菜吧」、「自作自受」、「看不出來你這麼笨拙」、「你是在取笑我吧」這種青春校園偶像劇才會出現的對話,都讓她感到非常地愉快。同時也注意到,原本夏天冰冷的腳趾都逐漸變暖了。

開心的同時,雪野也有等量的罪惡感。自己居然和蹺課的高中生一起殺時間。

因為一起躲雨而產生了「共犯情節」,我卻藉機佔盡了便宜。故意遲遲不問對方的名字,還買咖啡給他、吃他的便當、聽他的夢想,對我自己的事情卻絕口不提,隻是單方麵逐漸瞭解他。

我,尤其是我,最不應該做這種事了。這種情況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個錯誤。我知道自己應該要做點什麼,但是——

……但是,再等一下吧!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

雪野看著少年的臉龐,他還沒醒,不隻是打瞌睡而已,還睡得很沉。雪野既驚訝又羨慕,少年能在這座涼亭裏睡得那麼熟。她十分明白即使隻是睡覺,也需要能量;隻是搭電車、隻是卸妝、隻是吃飯,也同樣需要能量。她心想,自己在和這男孩差不多大的時候,也一樣精力充沛。反觀現在——

——嘿,年輕人——雪野在心裏問著。你覺得我怎麼樣?嘿。

「我還能夠撐下去嗎?」她試著開口小聲問道。

隻是聲音在傳進少年耳裏之前,早已消散在摻著雨水的空氣裏。

「然後啊,我吃他的便當時,能夠嚐到味道呢!」雪野說。

「看來你的味覺障礙逐漸康復了。」話筒那端傳來男人的回應。

那個稱為味覺障礙,對吧?他問。

不同於他擔心的語氣,即使隔著電話,也能夠清楚聽出他對於這個病癥名稱的明顯質疑。雪野隱約想到自己當初就是愛他這種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