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帶來了陰沉的慵懶之氣,溝渠裏的水似乎永遠也排不盡。司馬棣最厭煩這個時節,令他的心情也跟空氣一樣潮膩。從禦書房回來短短幾步路,稍許雨水涔入了靴子,襪子濕潤潤,腳心也粘稠起來。司馬棣狠狠剝下靴子摔在地上,衝戴忠蘭粗聲叫喚:“朕的木屐呢?傻愣著幹什麼!”
戴忠蘭驚慌應道:“奴才這就去提來!”
“林總管怎麼找上你這麼個蠢奴才來伺候朕?”司馬棣發泄似的跳下榻赤腳跑到戴忠蘭麵前推了他一把,“你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機靈一點?”這時幾名宮婢捧著沐浴用的衣物鞋襪進來了,司馬棣瞬間恢複平常神色,坐在搖椅上漫不經心道:“小蘭子,你跟他們說,以後朕沐浴隻要你一個人伺候。”
戴忠蘭直哆嗦,抬頭望了眼那張陰晴不定的俊秀臉蛋,囁囁應著。他也時常犯嘀咕,為何就是猜不透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皇帝,結論是,因為他是皇帝。再小也是。
寢殿外忽然傳來輕微的騷動,司馬棣豎起耳朵,似乎聽見熟悉的聲音,不由自主伸長脖子問:“誰在外麵?”
殿門處的宮婢進來回道:“回皇上,是皇後在找貓,不想卻找到這兒來了。”
“找貓?”司馬棣穿上戴忠蘭剛找來的木屐,啪嗒啪嗒走了出去。
簷下整整齊齊垂著一行雨簾,偶有微風拂過,水珠飄飛。上官嫃站在門檻前張望,濕透的裙角重重地拖在地上。
司馬棣站在門內打量她,問:“皇後的宮婢呢?”
上官嫃眨眨眼,認真盯著司馬棣:“都在附近找小元呢……皇帝哥哥看見我的小元了麼?”司馬棣搖頭,垂目望著她濕漉漉的裙子,冷冷說:“竟然放任皇後獨自一人在雨裏找貓,告訴李尚宮,配寢殿裏所有人都要受罰。”
“受罰?”上官嫃驚得張大嘴,忙擺手,“不要不要,她們都幫我找小元,要賞才是!”
“宮人的職責便是伺候主子,伺候不周就當罰。若皇後這樣淋雨生病了,我看她們都要去領板子。”司馬棣臉上浮現一抹不合年齡的沉靜笑意,“不論是朝堂還是後宮,都需要賞罰分明。”
上官嫃急得大叫:“那我現在回去,不找了!”她提起裙擺就跑,不知是不是衣裙濕了的緣故顯得笨重而蹣跚。司馬棣扭頭吩咐宮婢:“請皇後進來沐浴更衣。到晚膳時再去請李尚宮來。”
戴忠蘭一怔,喏喏說:“為皇上準備的熱水恐怕不夠……”
“朕何時說過要沐浴?熱水都給皇後。”司馬棣看也不看他,徑自往殿裏走。戴忠蘭愁眉苦臉愣在當地,旁邊的宮婢朝他使了個眼色,他便急忙跟著進去了。
細細密密的雨點落在樹葉上,沙沙的聲響溫柔怡人。司馬棣端坐在榻上看折子,心無旁騖。沐浴後的上官嫃帶著一身花香百無聊賴在周圍閑逛,最後蜷在榻上睡著了。望著她憨祥的神情,司馬棣想起她躲在山洞哭的那晚,年幼時離開雙親,獨自捱過漫漫長夜,連哭泣都要隱忍。他也有過那樣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