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天滿是幻紫流金的彩霞,映在森宇皇宮中大片大片的五彩琉璃瓦上,輝煌耀目。廊下的台階邊沿,一襲淺綠紗衣的少女安靜坐著,仰頭張望。青絲綰成簡單的髻,兩鬢綴著流蘇發飾,細膩的肌膚也被映上了霞光的顏色,雙瞳如秋水瀲灩,眉間卻陰雲密布。
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聲極其輕微,卻還是驚動了少女。她麵無表情盯著來人問:“怎麼說?”
宮婢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少女扭過頭,繼續望著天邊的彩霞:“知道了,你們把晚膳撤了罷。”
另一名穿著粉色開襟褂子的宮婢手裏拎著一隻鳥籠躡手躡腳走過來,突然竄到少女麵前,笑嘻嘻說:“皇後娘娘,你看皇上送了什麼東西過來!”
上官嫃不冷不熱望著她:“元珊,是皇帝哥哥送的還是元赫哥哥送的?”
元珊嘟著嘴小聲嘀咕:“是皇上和査大人一起送的……娘娘,這隻八哥很聰明,會念詩、會說吉祥話,我去給你掛在書房。”
上官嫃伸手摸了摸籠子,烏黑的八哥在彩霞映照下通體發亮,精神抖擻地在籠子裏上躥下跳。她微露笑意,頷首說:“好,就掛在窗邊。”
元珊陪著上官嫃進殿去,一麵走一麵說:“娘娘最近消瘦了,李尚宮總是找奴婢問話,您要是還這樣,會生病的。”
上官嫃頓住了腳步,目光遊離:“皇上親政兩年了?”
“到夏末恰好兩年。”
“快兩年了……”她喏喏重複了幾遍。籠子裏的八哥跟著啾啾叫了兩聲,跟著尖銳的小嘴一張一合念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聲音和語調模仿得極像,一聽便知它平日裏是跟著誰的。上官嫃側目睨著元珊:“瞧,我沒做什麼,它自個兒露餡了。”
元珊歎了口氣:“娘娘,査大人也是想給你解悶兒。”
“皇帝哥哥避了我這麼多年,如今政局穩定,他還是怕我。元珊,你說……我在深宮多年,甚至沒有跟爹娘通過信件,為何就做不得他身邊一個值得他信任的人?”
“娘娘,奴婢不敢揣測聖意,皇上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上官嫃轉身,麵向落日。巍峨宮殿遮住了夕陽餘暉,她心底湧起重重落寞。“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我才可以接近他,像皇後一樣坐在他身邊。若不然,便隻能隔著花園、隔著亭台、隔著長廊遙遙相望。不,是我望他。他若是肯望過來,哪怕一眼,我便不會如此怨懟。”
元珊將鳥籠子擱在欄邊,輕輕勸道:“娘娘,不是今兒早才答應了安尚書要靜心讀書麼?前不久才行完笄禮,李尚宮說娘娘還有許多東西要學呢。”
上官嫃回身繼續沿著長廊朝前走,一根根廊柱從身邊掠過。她這些年數了許多回,這道西廊,共有一百六十九根廊柱,走到盡頭,轉個彎就是司馬棣的寢殿。可她從來沒有勇氣轉過那個彎。折回來從頭再走一遭、再走無數遭,或許總有一遭能遇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