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蒲月,宮裏忙著準備端陽節的大禮,正殿沉香木雕花桌上端正的擺著一個梅紅木匣子裏麵盛著香藥和的各色節物,院子裏宮人們正在做清晨的灑掃。
靠牆的六株西府海棠依然盛開滿是一團一簇的雪白帶粉紅嬌柔的小花朵,這是安之最愛的花兒,然而此時此刻她並沒有心情在花下吟詩品茗。
早膳已經送來了,安之遲遲不肯下箸,烏色八仙桌鑲的漢白玉桌麵上擺著四樣細粥周邊十二碟點心並四碟醬菜盛在一整套菜哥窯青釉菊瓣口盤中。
月桂因見安之久久沒有吩咐,便知她心中不安,食不知味。輕輕將冰糖荷葉香米粥盛了三勺在安之麵前的冰裂紋青釉葵口瓷碗中,道:“殿下,這是賢妃娘娘特意吩咐膳房做的,娘娘交代過,要殿下摒除雜念,平心靜氣,寬心為上。”
安之心中雖暗自感喟,卻也知自己無力扭轉局麵,便將粥吃了兩口,吩咐月桂將艾餃夾起一個送到麵前。安之喜食一種糯米麵包的荔枝大小的晶瑩剔透的葷餡小包子,遂吃了兩個。
心情煩悶,胃口差些,因此撤去早膳,飯畢漱口洗手後便取了本李太白的詩集,一麵翻著一麵默默記誦。
安之把書放在茶桌上,霜華端了茶來,白玉雕梨花茶碗雪白溫潤,盛著嫩綠色的一盞雀舌,茶葉如新發芽的嫩草根根直立在杯中,霎是美觀。
安之飲了一口道:“差人去母妃那裏請花嬤嬤申時來說話。”
月桂笑道:“殿下要她來,本是不拘時辰的,隻是她還得伺候賢妃娘娘進晚膳,怕有不便。若是未時,娘娘歇中覺,她也得以走脫,殿下意下如何?”
安之笑道:“就這樣吧,吩咐膳房晚膳準備幾樣精致些的好菜,再準備幾壺好些的酒來。”
霜華道:“菜便罷了,怎麼還要飲酒呢?”
安之笑道:“不飲酒,隻是預備著,我是不喜酒氣的。”
月桂道:“奴婢雖猜不出殿下要做什麼,但若是飲酒,花嬤嬤喝的醉醺醺的如何瞞得住賢妃娘娘,若問起來,奴婢該如何回娘娘,還請殿下明示。”
安之起身站定道:“你去稟明母妃就說,請花嬤嬤來教宮女編百索子端陽節帶著玩,叫她必來。至於別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月桂差一個妥當的名喚慶瑞的宮女到賢妃的永定宮傳話,暫且不提。
花嬤嬤乃是安之母妃賢妃的貼身侍女,今年也有五六十歲了,是跟隨賢妃從呂國出家的陪同的嬤嬤,因年輕時辦事穩妥,口風很緊,備受賢妃的信賴。如今,人上了年紀卻愛不停的囉嗦。她臉上雖有深深的皺紋,卻不難看出,她年輕的時候是個細皮嫩肉的美人。
花嬤嬤從香料盒子中取了一枚金桂百合倒流香點燃擱在一個帝王綠翡翠雕的蓮葉香池裏。
少頃,白煙如雲霧倒流似的籠罩著香爐,這小香池是用大塊的通透翡翠雕的一高一矮兩片蓮葉並支出兩朵蓮蓬,因這翡翠下部有雜色,於是工匠就這白色雕了兩根蓮藕,頂部是鑲的白玉和黃翡製的蓮花一朵。底部翠綠色的琉璃製的玉蓮葉子恰能拖住倒流的煙霧。
這是衛王所賜,賢妃的心愛之物。
賢妃端坐著賞玩案上這一精致的傑作,聽了宮女的話,因想著要安之靜心,便叫花嬤嬤按時去了,不必侍奉晚膳。
安之走到長廊裏坐下,抬頭望去,陽光是那麼溫暖,閃耀著生機與活力。宮牆邊上一片翠竹,竹影交加,斑駁的影子映在窗上,顯得格外寧靜。
剛到午時,日頭有些刺眼。安之便進正廳書案旁跪坐。因見窗外海棠開得好,閑來無事,便提起一隻筆善璉湖筆,想做些什麼。因自己的畫工並不美觀,想起去年生日衛王賞的一盒桐煙古墨和浮水芭蕉賀蘭硯還沒有用過。
擇了如夢令、青玉案、謝池春、朝玉階、定風波、一剪梅、虞美人、烏夜啼八個來填。獨自玩了半個時辰,也算有所收獲,便擇了兩首好的出來想要謄在扇麵上。
霜華接過芍蕊端來的托盤,當中盛著十來個空的扇麵。安之便在扇麵上謄寫,隻見她寫的是:
《采桑子-惜海棠》
煙雨不解朱砂記,風露正濃,花仙舒袖,豐蕊盈盈失清瘦。
艾蒲橫斜香滿樓,複歌離騷,長信永晝,夜來冷雨花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