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陰霾的天幕仿佛濃墨肆意潑灑而成的畫卷。一點幽暗的豆竹燈在三樞使鬱金堂的暖閣中幽幽燃燒。每一個人麵上的神情都似僵硬的鐵板,死氣沉沉,透著悲壯。
盧郅隆坐在正位漆器黃梨花木憑幾旁,衛樞(安之)坐在他身邊的平金軟墊上。下位坐著的都是盧郅隆的親信,三位禦史言官的首腦,三位王城防禦使,一位王宮衛尉,一位是宦官頭瑞公公,一位是金旻。三樞使的人沒有任何一個參加這場會議。
“諸位都跟了我許久,知道我的脾氣秉性,從前如果有什麼得罪之處,郅隆在這向諸位賠罪了。”說著正襟稽首,向下座的士卒們行了一個越製的大禮。眾人從未見過盧郅隆對下人行這樣的禮,都倍感惶恐,紛紛也向盧郅隆叩首。
“今天借鎮國侯這個地方來集會,就是為了商討一件改天換地的大事,諸位如果有不願意的,可以先行離去,郅隆決不強求。”
在座的都是願意隨盧郅隆易主的忠實信徒,他們也便顧不得這些。金旻道:“侯爺,臣年少的時候,家父因為直言諫君被大王所不容,貶謫流放,侯爺恩遇,把臣留在身邊,侯爺文韜武略傾囊傳授,侯爺的大恩,臣永世不忘,這條命都是侯爺的了。”
三位禦史言官相顧而笑,為首的叫劉伯,從袖筒中取出一卷絹帛,雙手奉給盧郅隆,盧郅隆打來細細讀了讀,不覺詫異:“這是一份罪狀啊?”
劉伯一指那絹帛,自得道:“侯爺請細看,那上麵共有臣等合計的,大罪十二款,小罪不計其數,足以堵塞悠悠之口。”那絹帛足有三四尺長,字跡不過核桃大小,整整齊齊如同排兵布陣,密密麻麻如同蟻穴。
盧郅隆將那絹帛小心翼翼的卷好,放在跪墊旁邊,撫掌笑道:“你等身為言官,這些事情原應該上達君王,怎麼拖到現在才拿出來?”
劉伯等三人稽首而拜,畢恭畢敬的回答道:“臣是言官,是以王朝興衰之事警醒大王,如今,大王昏庸,後宮幹政,寵妾擅權,夜夜笙歌。臣等縱然是以頭搶地,以死諫君恐怕也是回天乏術了,懇請侯爺雷霆手段,使天地一新。”
盧郅隆指著麵前幾位衛尉防禦使,笑道:“你們是跟隨過本侯東征西戰的,當中也有人在衛樞大都督手下當過差,本侯信得過你們。”幾個當兵的憨笑一陣,當中垂著大腿道:“兩位侯爺都是小人敬佩的英雄豪傑,兄弟我從小就想幹一番大事,侯爺隻管吩咐,小的是準備好棺材才來的!”說罷引得滿堂哄笑。
衛樞伸手緊一緊脖子上領口風毛,把領子向上拉些,她說話的時候可以壓著喉嚨,因為很有底氣,再將言辭盡量簡略,聲音也能蒙混過關,隻是麵麵相覷,非得用什麼遮著喉嚨,掩飾自己沒有喉結的事實,這才有了這件風毛領口的衣裳。
“明日,宮中宴樂,譙樓之上三更鼓響,後宮衛尉趙之銘將宮門大開,撤換所有防衛。王城防禦使按兵不動,掌控全城,防止城中暴亂。瑞公公內應,至於言官,亟待破宮之後,到太極門外候旨。我說明白了嗎?”衛樞望著眼前這些嗜血的將軍和能言善辯的言官,露出毒蛇打量獵物般的神情,專注而陰冷。
“明白了。請二位侯爺放心。”
“那就各自準備去吧,金旻留下。”盧郅隆一揮手,眾人紛紛撤出暖閣,有刺樞使的一名死士提著燈把每一位送出去。
金旻拱手道:“大都督,他們都有事,我做什麼?”
盧郅隆笑著指著衛樞道:“明天你跟著鎮國侯進宮,你就負責保護鎮國侯,不必管別的,”金旻點點頭,盧郅隆又鄭重其事的重複一遍:“我要你無比讓鎮國侯毫發無損,你做得到嗎?”
金旻拱手道:“請侯爺放心,鎮國侯若有絲毫傷損,那時,我必然已經碎屍萬段。”金旻說時,眼中似戰火熊熊,如臨大敵。
金旻退下後,暖閣之中唯有她和盧郅隆兩個人,自從盧郅隆上一次在皇宮暴室附近的一次不成功的表明心跡後,衛樞才意識到,不論自己怎樣表現的像個男人,不管她的心氣有多高,盧郅隆的內心裏,永遠把她當做女人來對待。既然是女人,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實在是不妥當。道了聲“告辭”變要走。
“安之!”盧郅隆聲音極具魅力,讓人生出幾分惻隱。
衛樞停住腳步,淡淡的問道:“侯爺還有什麼吩咐。”
盧郅隆躊躇不安,蹙著眉,半晌說不出話:“安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你的防備之心這麼重。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就看出我的命道,那時你對我的信任甚至超過了我自己,如今是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你總是冷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