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你怎麼還在睡著,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懷中死去的孩子?”幽怨的聲音若隱若現,縹緲不定,仿佛遊離於人世的一縷殘魂。
稱王台下,忽明忽暗,一排排燈火刹那間熄滅,從一盞盞燈座中噴出幽藍而陰森的鬼火,四下裏都是烏黑一片,隨手拿起一個香爐扔在黑暗中,如石沉大海,沒有生息。
深淵,莫測的深淵,黑暗,永恒的黑暗。
“姐姐,你快醒來,我很快就來找你,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的孩子,她的脖子被刀劍斬斷,鮮血染紅了繈褓,”一個女人,一個渾身纏滿圍布的女人雙手捧著殷紅的繈褓,緩緩登上高台:“你這樣的人,怎麼配擁有感情?你是個心如蛇蠍,心狠手辣的女人,你隻配得到上天的唾罵。”
一道驚雷劃破黑暗,帶來瞬息光明,刺得人睜不開眼,震耳欲聾的聲響震動了整個稱王台。黑暗的雲霧在翻湧,低頭看去滿是磨碎的肢體,肉塊,鮮血,白骨,人的心髒,腸子成堆的湧來。
“不!”衛樞拔出劍,指著那個慘白圍布的女人:“你孩子不是我殺的。”
“是你殺的,我看見了,天上的神明看見了,地上的萬民他們也看見了,”女人手中的繈褓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手的碎肉:“你看看,這是一個愛你的男人身上的碎肉啊,他因為愛你,而被你設計殺死,他因為老實,而被你陷害,淩遲,多麼殘酷的刑法。”
“不,你不可能知道,沒有人知道!”衛樞用劍指著女人的咽喉。
“我知道,我已經成了神明,我當然知道。你看看這滿地的白骨,哪一些是他的,哪一些是被你害死的年輕將士們的?”女人撕扯著周身的白布,鮮血漸漸流出來,如同小溪彙聚:“你天生就帶來戰爭,你和你母親一樣,是不折不扣的災星,你手上的冤魂不會放過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白光照在女人身上,霎時間彙聚成巨大的光柱,金光燦燦刺人睜不開眼。
“夫人啊,我的女人……”
“姐姐,幫我帶花兒嘛。”
“你一定不得善終,你會付出代價,神明不會放過你,我永遠看著你……”
“不!”衛樞大叫一聲,睜開眼睛,四周仍是漆黑一片,簾幕重重,衛樞猛地扯開帷帳。床對麵點著一對紅燭,靜默地燃燒著,燭淚已經凝固在燈台上,如同鍾乳石。
衛樞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心裏惶惶不安,便起身把燈全都點亮了。
坐在拔步床中梳妝台前的一架帖銀鎏金海獸葡萄銅鏡麵前,靜靜的梳梳頭,緩緩神兒。
門外輕輕叩門,家中侍女的聲音輕柔而謹慎的問道:“侯爺,您睡了嗎?”
“何事?”衛樞取出發巾,將頭發梳了個發髻。披上一件寬敞鬥篷,衛樞清瘦,鬥篷披在她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街頭巷尾的人都說衛國出奇人,沈腰瘦骨似的書生,竟然能指揮千軍萬馬。
“侯爺,宮裏來人了,是瑞公公親自來傳旨。”
“傳旨?大半夜傳什麼旨?”衛樞左右想想,也想不出盧郅隆會有什麼吩咐。
“聽瑞公公說是,是王後的詔令。”小丫鬟貼在門框上,唯唯諾諾的回答道。
“你去吧,讓他們在花廳奉茶,我這就去。”衛樞轉身,拿起眉筆在眉梢上描畫一番,不施紅粉,些許描畫,遮遮容貌。暗自纏了裹胸,勒的緊緊的,在套上寬袍大袖,披上鬥篷,發冠垂蕤。自己的麵相本就有些棱角,也就蒙混過關了。
“瑞公公,這麼晚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衛樞將一塊青桃大小的金餅擱在顯眼的地方。瑞公公眯起眼睛,袖子一蓋,將金餅揣進了自己的懷裏。
“衛都督,請接懿旨吧?”瑞公公從袖中取出一卷明黃絹帛。
衛樞雙膝下跪:“臣衛樞恭聽。”
“著百玦大都督鎮國侯衛樞即刻入宮,旨到即行。”瑞公公將懿旨折了一折,放在衛樞手中。
衛樞一時聽的詫異:“完了?”
瑞公公的神情不自然,似可以繃著,顯然是有所隱瞞:“就這一句,您自己看。侯爺,王後是派了鑾駕來接您入宮,您自己掂量掂量吧。”
“臣不敢擅乘鑾駕,臣也不敢奉詔。”衛樞將懿旨交還給瑞公公,卻被瑞公公一把抓住了手腕:“大都督,若不是萬難之時,也不會由王後降懿旨給你啊?”
衛樞側目望著瑞公公,鎮定問道:“敢問公公,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啊?”
“不能說。”瑞公公耷拉著的眼皮,三角小眼睛透出一陣沉重的陰霾。
“那好吧,我騎馬,鑾駕臣萬萬不敢擅乘。”
靜夜入宮,一切都是平靜如水,但不難感受到其中的暗濤洶湧,雷霆萬鈞。瑞公公騎著馬在前麵引著,除了聽見身後骨碌碌的車輪轉動,和人們壓抑的呼吸聲,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生氣。
都像死了一般沉寂,隻有軀體在緩緩挪動,如同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