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感君恩愛一回顧(1 / 2)

雪白的藥粉紛紛颯颯落在傷口上,裂開的皮膚露著鮮紅的肉,像通向死亡的幽徑,安之雙手微微顫抖,赤金鑲紅玉剪刀劃過雪白紗布,剪成布條,一層又一層的緊緊包紮在傷口上。盧郅隆笑笑強忍著傷口撕裂的疼痛,安之從袖中取出微微清冷香氣的手帕,拭去盧郅隆額間的汗水。

“嚇著你了吧?”盧郅隆按住傷口,陶然自得的握著安之的手,安之手一鬆,絲滑如水的帕子留在盧郅隆手中:“我命大,死不了的。”

“命大也架不住你這般折騰呀?”安之嗔怪。

“我知道刀子紮在什麼地方死不了,血流的再多能怎麼樣,換你一時的擔心,足夠了。”盧郅隆撫著安之的頭發,把安之的額頭貼在自己的麵頰上:“安之,一世光陰能有多長,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盧郅隆說著掙紮著站起身來,將自己的衣襟理好,緊緊玉帶:“我現在就去見衛王,不多時,寡人就會帶走自己心愛的女人。“

三天後,百玦的車駕便從衛國出發,臨別之際,安之回過頭來,望著衛國王城颯颯的王旗,哀鴻斷雁,西陽殘照。

“姑母,有一件事,我想問你,”衛王溫然笑著,他的身後一個端著禦酒的宦官,衛王還是一個孩子,驃銳不夠沉穩:“一開始,您就想讓我當王嗎?”

安之穿著一身品紅衣裳,金絲珠鏈編著頭發,束在背後。歲月幾乎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回想第一次離開衛國的時候,她甚至沒能好好的和過去作別,而今又一次要離去了,卻又不忍作別。

“我隻知道,你必須當王。”安之答道。

衛王笑了,一揮手,宦官奉上一杯酒:“姑母,這杯酒我敬你,算是我謝你真的把我推上衛王的寶座。”

安之謝了恩,接過酒杯,寬袖掩住,一飲而盡:“文惠公主安之謝賞。”

衛王的笑多了幾分隱晦的含義,仿佛一個野心家親眼見了自己關於陰謀的種子結出了果實,他壓低聲音,一邊側目撇著盧郅隆的方向,對安之說:“姑母,寡人昔日對先王發下的誓言,今日已經交旨。”

安之一驚,心知已經無藥可解,冷冷的望著衛王:“你在酒中下毒?”

衛王輕描淡寫的笑意一掃而空,他似野心蒙蔽了雙眼,已經不在意親情,不在意世俗,眼中唯有一樣,那就是權利,甚至已經成為了他唯一的愛人,衛王又道:“這毒性緩和,長則五年,短則三月,無藥可醫,無醫可治。去吧,公主姑母,住百玦和衛國的和親,天長地久。”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一條喂不熟的狼,遲早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裏。但我還是這樣做了,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命道。”安之笑笑,她的臉上沒有悔恨,隻有欣慰,如果她親手培養的王,有一天具備了殺死自己的能力,未嚐不說明她曾經創造了壓迫是有效果的。

盧郅隆靠在臥榻上的薑華玉枕芯的發繡軟枕上,一言不發,他也覺得尷尬,這樣的婚姻像是把兩個人強硬的塞入一個牢籠之中。安之有些局促不安,她是麻木的,對待愛情毫無知覺,若勉強算是有,隻能是恐懼。她是擁有愛情的,對此她是畏葸不前的,她愛盧郅隆,就像愛自己。隻是這種感情太過渺小卑微,不易察覺,似有若無,就連自己也尚不自知。

懷著同樣忐忑不安心理,盧郅隆倚在軟枕上同樣的不知所措。空氣中散發著使人筋骨酥軟的甜香的氣息,臨窗岸上一隻新鑄的博山爐絲絲縷縷的騰起悠悠煙霧,煙霧恰似細膩的流雲綿密。

外塘那一雙雙漆金龍鳳大紅燭,靜靜的燃燒,似被心靈遺忘了的愛情。

一張鋪了柔軟被褥的臥榻,被一層層大紅色的細紗和綢緞包裹,恍如夢境的雲霞,兩個人並肩靜靜的平躺在一團錦繡中,盧郅隆良久無言,他不願意蓋上那如同精神壓迫般沉重的被子,就像不願承擔以後的責任。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否回給她人帶來難以磨滅的傷痛。

安之也靜靜的躺著。迷惘,唯有迷惘,不知人生的輝煌應該由此終結還是由此轉向,不知獲得是源於勇敢的追求還是源於上天的賜予。寂靜無聲的夜空,寥落著孤獨的星辰。

盧郅隆第一次感受到深夜的寒冷,對愛情第一次真正的清醒。

愛情,再一次降臨,不似元紓的柔情似水,不似她嬌弱純粹。愛情,是痛苦的愛情,是對那星火的渴望,是對那神聖情感的虔誠。安之就這樣緊緊貼在冷冷的床的圍欄,貼著沉香木鏤雕的並蒂蓮葉,怯生生的將被子蓋在盧郅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