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嵐到錦官城的時候,正值三月,雨水紛紛,城內濕氣彌漫還夾雜著些泥土的芳香。隨侍的月兒一邊指揮著丫頭婆子們收拾屋子,一邊扶著她到房內坐下。一路走來,不禁讓她有些失望,錦官城並沒有想象中的繁花似錦,倒是煙雨蒙蒙。
第二天,合歡繡莊就在錦官城內開業了。不過幾天工夫,生意就紅火了起來,相傳,繡莊的碧嵐姑娘不僅長得好看,繡工更是出神入化,往來商客無不滿意而歸。
這一日,又是細雨不斷,到了晚上,更下起了雷雨。碧嵐從夢中驚醒,隻見外麵漆黑一片,間或打幾個閃,讓人滿身涼意。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有些憋悶,竟是自那件事之後從未有過的傷懷。運起輕功,碧嵐向窗外掠去。
午夜的官道上,飛馳著一輛馬車,天青的帳子已被雨水濕透。突然駿馬嘶鳴,仿佛受了什麼驚嚇。原本坐在車前的馬夫跳下來,走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一名女子立在路中,像是愣了一般,馬聲嘶鳴亦聽不到。這時,車內已傳出男聲問道,青安,怎麼回事?
車夫走到車帳前,恭敬地回著,爺,是個女子擋了道,馬受了驚,要不要奴才趕了她去?
隻聽“哦”的一聲,車內的人已經到了馬前。雨水瓢潑而下,而立在馬前的女子卻紋絲不動,隻是靜靜的仰著頭,仿佛在接受雨水的洗滌。她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慢慢地轉過了頭,蒼白的麵色顯得眼睛大而失神,雙唇已凍得毫無血色,雨水順著烏發滴答而下,她那纖弱的身子不斷的顫抖著,整個人像一隻雨中的精靈,然而,隻一瞬,她就倒在了馬前。
碧嵐醒來已是翌日午後,隻覺口幹舌燥,揚聲要水卻無人應答,勉力撐起身子,待要下床,卻一個恍惚,打碎了床前的玉瓶,一時間,侍女們魚貫而入,月兒上前來扶她,見她有些疑惑,便道,小姐都忘了麼,那晚你冒雨出去,暈倒在蒙將軍的馬前,是他救你回來,又去繡莊找的奴婢。
碧嵐抬起頭打量著屋子,心中百般滋味,轉念間,青衣男子便已進來,不似想象中的溫文爾雅,卻也不乖戾霸道,略有棱角的臉上,滿是爽朗的笑,悲傷在碧嵐心中點點暈染,似水秋眸頓時蓄滿了淚,人就些盈盈欲墜。
他欲上前扶她,碧嵐卻俯下身來,道,多謝將軍相救。輕輕扶起她,蒙奇道,姑娘不必多禮,安心在府上養傷。
承蒙將軍相救,又豈敢再在府上叨擾。碧嵐低頭軟語道。
在下耳聞合歡繡莊的碧嵐姑娘可是蜀繡名家,不知姑娘是否看得起在下,請姑娘到將軍府來。
那敢情好,我家小姐本是名門之後,早已不能忍受市井之民的日日哄鬧,如此,便謝謝將軍了。月兒歡快地說。
碧嵐不說什麼,隻是低低的福了福身,算是默允了。
當今的威武將軍蒙奇出身武將世家,卻也文采斐然,深受當今聖上寵愛,特此威武將軍府,使其駐守錦官。錦官城自古便是溫柔富庶之地,將軍府也建的異常瑰麗。府內有一塘芙蓉,聽青安說,要等到九月才會開。碧嵐斜倚在房門旁,靜靜地遠望著湖水,思索著那滿湖芙蓉盛開的勝景。
不期的,有男聲響起,碧嵐姑娘在想什麼。
碧嵐回過身,福了福,道,將軍今日怎麼有空閑?
蒙奇靜靜地打量著她,已不似先前憔悴的臉上,那烏黑瑩潤的眸子像湖水一般,漣漣的泛著波光,朱唇似笑非笑,整個人俏生生的站在那裏,逆著夕陽,憑空鍍了一層金暈,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忽然看到她手上握的白錦方帕,若有所思的問道,碧嵐姑娘是北方人?
她蹙了蹙眉,像是想到什麼往事,眸子也暗了下來,緩緩道,將軍怎麼知道?
蒙奇笑道,你帕子上繡得可是合歡,我在京師見過,南方可是不長的。我看姑娘的帕子上都繡了這種花,想必是喜歡得緊。
既如此,也不必隱瞞將軍什麼。將軍想必知道木氏。小女子原本是木氏幺女,三年前,家兄範科,連累族人一並抄家流放,我原本體弱寄養於姑姑家,閑來禮佛,故天恩浩蕩,隻貶為庶民,從此就以刺繡為生,承蒙姑母照顧,日子也還過得下去。那天是亡母的忌日,我一時悲痛衝進雨中,感謝將軍的救命之恩。
蒙奇回道,如此一來,也是苦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