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濕冷的夜,待丫頭們都睡下了,月兒悄悄的進來,不似白天的恭敬,隻是靜靜的立著,語氣冰冷,道,他已在繡房等你了。說完,便又靜悄悄的出去了。
碧嵐坐在銅鏡前,濕氣暈開一張傾城的臉,淡掃蛾眉,微點朱唇,去見那樣一個人,卻仍止不住的心疼,是為過去,還是將來?
夜晚露重,雪白的披風已被地上的濕氣點點打濕,碧嵐默默的看著他,是那樣的陌生,再也不是合歡樹下那清秀的少年。我已把藥丸交給了月兒,時間緊迫,再不下手就來不及了,你要把握機會,他們下一步的目標就會是燕國。
心如刀割一般的疼,他僅是為了這些,變化良多,情何以堪,碧嵐不再妄想,提起輕功向將軍府走去。
待近了,模模糊糊聽到簫聲,在濕重的錦官,碧嵐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慷慨的簫聲,那份豪壯似乎與錦官的溫柔迤邐不符,卻正好驅散了彌漫在碧嵐心中的彷徨,這種霸氣隻有久經沙場才能具備。此時的蒙奇沉浸在黑夜裏,沉浸在金戈鐵馬的回憶中,眼前卻掠過白纖的身影,隻聽女子道,將軍深夜還有此雅興。
蒙奇看著她,從未離她這樣近,幾乎可以看到她顫抖的睫毛,披風上還有趕過路的泥水,她在害怕,是害怕欺騙他還是別的。碧嵐,你去了哪裏?
她情不自禁的依偎過去,這樣的行為在他人看來或許放浪,可是她迫切的想要依靠,她並不是堅強的女子,亦不想承受良多,他是如此強壯,如此可靠,要她怎麼辦?驀地,那蠱毒發作了起來,四肢百骸,每一絲角落都在叫囂,都在疼痛,蒙奇緊緊地擁住她,不斷地叫著她的名字,碧嵐,碧嵐,你怎麼了?他是那樣緊張,緊張得讓她心疼。
是月兒聽到聲音趕來救了她,碧嵐躺在床上,靜靜的想,或許,在那時死去,也就解脫了,不是麼。她聽著月兒在旁邊解釋,解釋這種怪病如何發生在她的身上,心突然就疼了起來,曾幾何時,在那萬裏無雲的晴空下,在那落英繽紛的合歡樹下,她興致勃勃的和他比劍,沒有利用,沒有痛苦,可是那英武的少年,如今卻為了家國舍棄樂她,竟如斯狠心的看她痛苦,淚由眼角輕輕滑落。蒙奇走到床前看著憔悴的她,竭力隱忍著蠢蠢欲動的心,如此的她,怎能不讓他心動。他輕輕地幫她抿去眼角的淚,安慰道,不是什麼大病,待將軍府尋訪名醫,定要給你治好,你好好休息,錦官的芙蓉就要開了。
午夜是暗衛們行動的時候,蒙奇靜靜地立在書房中,人影悄悄地從房頂滑落,解答著他的疑惑,她到底是誰。
翌日,當他來的時候,月兒正攙著她在銅鏡前梳妝,碧嵐,他叫道,興奮的像個孩子,他拉起她的手,衝出房門,然後,迎著風,淚滴滴滑落,眼前是繁華似錦,花團錦簇,那團團的芙蓉仿佛馬上就要將她淹沒,他不顧一切,放下顧忌,擁住她,碧嵐,這滿塘的芙蓉可會比過那北國的合歡?她靠在他懷裏,從未有過的安心,淚低垂而下,輕輕地,她點了點頭,她感覺環在身上的手臂又緊了緊。碧嵐抬起頭,慢慢的從他懷中脫出,廣袖輕展,風吹鬢發,迎著滿塘芙蓉,她做驚鴻舞。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蒼白的頰因運動而紅潤,她笑著,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那美貌無憂的少女時節。
一個趔趄,她就要倒下,蒙奇及時接住了她,她嬌唇微啟,有些氣喘,他忘了,碧嵐尚在病中,顧不得什麼閑言碎語,蒙奇打橫抱她進了臥房。
到了九月,錦官城就熱鬧起來,有燈市夜市,似乎天空也不再濕潤陰霾。傍晚,蒙奇著人擺上古琴,拉了她就在塘邊奏了起來,風拂過,芙蓉輕擺,讓她不自然的想到,那些年的過去,她和那清秀多才的少年站在合歡樹下,微風陣陣,花絲飄落,那些時節,她隻有聞到合歡的香味才能入睡。她的每一方帕子上都有合歡的身影,那時的她,天真的以為會歲月靜好到地老天荒。正想著,他欺身抱住她,看著她的帕子,道,把合歡換成芙蓉可好?她垂下眼瞼,道,好。
蒙奇拉著她的手站起來,看著她的目光幾乎有些熱切,說,碧嵐,嫁給我可好?碧嵐抬起頭,有些迷離,道,將軍,木氏碧嵐尙是待罪之身,豈敢連累將軍。
他擁住她,隻要你答應,碧嵐,隻要你答應。
隻要將軍看得起,碧嵐必不負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