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官城中有一條河,人稱瘦腰,隻因這河落於錦官正中,像是美人的腰,纖瘦而旖旎,他們慢慢的踱到河邊,夕陽的餘暉閑閑的灑在河麵上,隨著瀲灩的波光上下浮動,襯著四周楊柳花開,美得像是仙境,忽而那河麵上飄過一葉扁舟,一個高瘦的撐船著立在船頭,手裏拿著船蒿間或弓著身子撐一下,漸漸的河岸上傳來渾厚的音調,仔細聽了仿佛是一首浪淘沙,悠緩細膩的歌詞在那撐船人唱來又別有一番風韻:“簾外雨潺潺,
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裏不知身是客,
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
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間。”
二人相視一笑,靜靜地等那船翁靠近,卻見一頂寬大的鬥笠遮去了他的半邊臉,依稀是一個年近五十的老者,子璃並不說話,隻沉默的看著那船翁飲了幾遍浪淘沙。許是那船翁覺得厭了,便停下問道:“而未可是要過河?”紫馥輕笑一聲,緩緩道:“我們過不過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船能到什麼地方去。”船翁沉默良久,終是道:“船隻能到彼岸,還能到哪裏?”紫馥看著他,那雙眼被鬥笠擋住看不到邊,她淡淡地說道:“既然船能到彼岸,太子何不將自己送去。”船翁緩緩的將鬥笠摘下,露出一張飄逸俊雅的麵龐,那眸子如水如星,看向紫馥的那一刻卻有一瞬的恍惚,一瞬的慌亂,待那眼眸變得清明,他便向著子璃深深地作了一揖,子璃見罷從容回禮,如此二人一來一往竟是相互拜了四五次,惹得紫馥笑道:“你們真是誰都承受不得!”
燕沛予緩緩立直了身子,微微眯了眼睛看過去,心中不禁感歎,真的是太像了,不在那容貌之間,卻是那神態動作是十足的像,讓他恍惚回到了多年以前,也是這樣一個黃昏的河邊,一個淺笑輕顰的女子和他結了一世的恩怨,是孽是福,又有誰能分得清呢,玉縷,這便是你那名動天下的女兒吧,她一如你,無論經曆了什麼苦難,都會像那天邊最亮的星辰,頑強的不會輕易隕落。紫馥任他打量著,漸漸的瞧他眉宇中有一絲了然,便道:“太子事忙,家父多次來請都不肯登門,如今還請給侄女幾分薄麵,到府上一敘。”燕沛予淺淺一笑,便將手中的鬥笠往船上一扔,領頭走在前麵。子璃逆著夕陽看去,這曾經的一代帝王之後,雖不曾老邁,可時光亦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點點的痕跡,多年的亡命生涯抹去了那一絲絲帝王的傲氣,微殘存的幾分不甘也隨著時光散去,誰能想到這夕陽之中,瘦腰河畔擺渡的船人竟就是人人尋找的燕國太子,或許在那些個繁華的夢中,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幻,唯有一方寧靜的港灣才是他最終的追求。
夕陽的餘暉靜靜地投在地上,映出三個人交錯不平的影子,子璃不禁握緊了掌中的柔荑,將那纖弱柔軟的身子拉近自己,那漫長的道路上他恍惚想到,若是沒有了她,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幅員遼闊的天下,獨自一人的他與這瘦腰河上的船夫又有什麼區別,這一生一世,他終於明白,他總歸是要牽著她的手,走過漫漫長河,等到油盡燈枯,在奈何橋上沒有遺憾無奈。紫馥亦是倚進他的懷裏,她的記憶有太多的空白,卻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不重要,微有與他的相守,才是最終的目的,一如古詩所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