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隨書生的車馬逃出長安,書生替我保守秘密,我為他聊天解悶,長安人叫他瘋子,我叫他書生,他叫我樓焉。
書生曾經滿城謠言,說我是會說話的妖怪,沒有誰信他日日宣揚的那句瘋話,他很寥落,我趁虛而入,成了他的至交好友,他叫我樓焉,和鍾大人一樣,正宗的陝西方言,樓還是樓,燕卻成了焉。
原來,鍾大人也和我套過一次近乎,不懷好意呀鍾大人。
我知道書生的夢想是吟出一句驚世駭俗的詩句,趕超“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可惜他年過四十,是長安城裏僅有的不會作詩的人,好壞不會,生為唐人不會做詩,那該是多大的笑話,我懂,真的懂,因此我們才能做好友。
書生問我有何夢想,我不想講,後來被他問急了,幹脆告訴他,我的夢想是遇見齊天,他又問齊天是誰?
“齊天是一隻英俊瀟灑桀驁不馴的石猴,是美猴王,齊天大聖,大鬧過天宮,後來做了唐僧的徒弟西去取經”。
書生又問:“為什麼要遇見齊天”?
我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告訴他:“我想說服齊天,讓天下的猴子都到田裏去幹活,最重要的是去果園裏幹活”。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書生說你的夢想過於宏大,簡直驚世駭俗,不過,他懂一些奇技淫巧,其中也包括馴猴。
書生用了宏大,用了驚世咳俗?看來他也懂,這事逆天啊。
不過,他又說:“眼下逃命要緊”。
此後我們都像吃了一劑啞藥,跟在玄宗屁股後麵,期間存在八個點的車馬時差。
混雜在逃命的隊伍裏,書生騎馬,我在書生的左肩上,稍微靠一靠,腦袋就陷進書生的耳朵裏,書生的耳朵,懶人沙發啊。
此時正是六月,草木在道旁依舊蔥榮,田間隻剩下列隊的麥茬,看的出玉米點下去了,久旱無雨,期間幾點零星的人影都有兵器在手,那種兵器我太熟悉了,閉上眼也認得出來,那叫鐵鍁,澆地用的。
下雨呀,下呀,我的鄉野後遺症又犯了,一副樂於躲雨的表情。
書生說:“逃命吧,夠淒涼了”。
果然是城裏人,我不懂,哪裏淒涼了?有人在戰鬥,有人在逃命。
我拔出腦袋,頂住他的耳膜說:“你們都應該被槍斃”。
書生抬手就來捂耳朵,我迅速趴下,躲過了那一掌。
他捂了很久,我趴了很久,直到這個姿勢令人麻木。
我知道我的嘴比舌頭還要毒,我的攻擊對他而言,是雙重打擊,他放下手的時候說:“你的夢想過於宏大,不過,有機會我會幫你”。
“什麼夢想,那是個笑話”,我有氣無力的說完,重又陷進他的耳朵裏。
明天,亦或後天,貴妃會被勒死,貴妃的姐姐們,韓國夫人,虢國夫人,除了秦國夫人已經病死,其他的夫人會被兵變殺死。
太子李亨會去靈武稱帝,做唐肅宗,他的長子李豫會回來收複兩京。
七年之後,李豫也會稱帝,做唐代宗,皇帝換的越快,越不是什麼好事。
眼下,我們在逃命,西去,南下,都是我曾丟棄的方向。
“書生,我們去隆昌吧,那裏有石頭,有竹子,茶花又大又甜,有山有水,河裏可以摸到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