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那些都是蠢話(1 / 2)

對了,怎麼就吃起饅頭,還揪起蔥了?馮輯家的饅頭剛出鍋,往外直冒香氣,惹得一個進去,出來的時候狼吞虎咽大口朵頤,後麵的一窩蜂全往裏湧了,好像那裏麵有個粥場正舍飯。

這就有機可乘了,至於細節,細節中的細節就是馮輯做的好事了,眾目睽睽又如何,我兩米高也還有照不到的地方,俗稱燈下黑,更別說其他人站在下麵,肯定存在誰也瞧不見的死角,也許那個死角就在水井那一塊。

若是有心算計起無心來,天又沒搗亂,少有做不成辦不到的事。

我終於釋懷了,書呆子不止呆萌還蔫賊蔫壞,貌似後來還指點人家修軲轆,軲轆是他弄壞的,也並非不可能的事,難道那夥人剛進村,他已經開始了算計?

那會我在幹嘛?哦,我在驚異,惆悵,發了好些感慨,諷刺揶揄,後來還吟了詩。

我好羞愧。

爬上了栓馬柱,因為我覺得羞愧。

有人因羞愧而奮進,有人因羞愧而躲避,我屬於後者。

啟明,你來了,早啊。

我想再睡一會,躲到夢裏去,突然雞叫了,一聲,兩聲,咯咯,咯咯咯,從初始的猶疑到後來的高亢不羈,喧嘩,它獨自喧嘩,再喧嘩,驚動了心事重重的小周村。

整條街響起了劇烈的開門聲,黑暗裏披衣探頭的祖先們,驚喜的直跺腳,一下不夠,跺兩下,嘴裏卻不知道喃喃著什麼。

我以為,那是心勁上來了,心勁來了,肯定不是在嘴上用力的那種。

可是,我有些不理解,很多人恐怕都不能理解,至於嗎?

但小周村為此付了慘痛的代價。

聽見雄雞報曉,一聲,兩聲,老先生去世了,但含笑九泉。

散了吧,他心神皆粹的擺了擺手。我以為那是他的臨終遺言,其實不是,他的遺言寫在臉上,含笑不語的老先生,在那些狠狠的跺腳與喃喃嚅囁間,走出了屋門,聆聽著高亢的喧鳴,又一路顧盼著,走出了小周村。

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老先生回頭的時候在看栓馬柱,門口的拴馬柱,看那高高的,戴冠而立的冠帽之上,我的眼淚立刻下來了。

我聽見黑無常說:“老先生,走吧”。

我看見白無常說:“走吧,老先生”。

老先生走了,他留給我的遺言,是一句意味深長。

小周村安葬了老先生,葬在村西的祖墳地,麥茬下。

麥茬是沉默的,土地是沉默的,土地上的人,撒下淚水,汗水,也灑下了鮮血。

馮駿馳回來了,他的血一直滴答到村西,手裏拎著一隻雞,他隻剩下一隻手拎那隻公雞,然後栽倒了,黑白無常就在他身後,他們不踩他的血,跳著腳走,他們因此有些滑稽。

我知道馮駿馳不缺力氣,不缺頭腦,他什麼也不缺,缺的是血,我想把血輸給他,這樣,他就不會死,可是我有血嗎?

血是紅的,是熱的,是黏而甜的,是用來日夜奔騰著噴灑的,我有嗎?

我和他不同,僅止於此,沒有其他,沒有什麼反應一流,溜須一流,人緣不錯,情商很高,那些都是蟲話,有的隻是憨厚,憨厚,無數個憨厚,若不是那麼多個憨厚,他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