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出馬棚，舒朗的夜空，月明星稀。
“小七，小七”，前院傳來掌櫃的呼聲。
“來啦來啦，我的腿就是這麼給跑細的，父親掌櫃，有你這麼虐待兒子的嘛。”
“小七，好好照顧那位君子，哎。”
“怎麼了父親？”
“箭傷有些時日了，又連日奔波。”
“祖傳的藥酒，也治不了麼？”
“好生照看著，修和無人見，存心有天知，吉人自有天相。”
飛進一從領春木，看的見前院那間亮著燈的窗，看的見一大片月光照亮大半個馬棚，鍾大人，鍾大頭，想來不應該於他為敵，他，在我看來，像一位永遠在路上火急火燎的遊俠。
馬重重的打著響鼻，重重的刨地，馬棚裏強烈的不安波及到我，我的汗毛早就豎起來了，身體是比心靈更敏銳，那也是未解之謎。
飛出院子，落在門外的牌匾上，鍾大頭正對著藥鋪抱拳施禮，他抬起頭的時候，四目相對，我極力鎮定，對他的第一印象在記憶深處有些按不住。
“鍾大人，別來無恙。”居高臨下，我歪著頭緩解自下而上的壓迫，講的卻是貼著耳朵的悄悄話。
“孽畜，休得無禮”。
鍾大頭呀鍾大頭，哪裏無禮了，永遠一副怒目圓睜的臉，永遠一副怒發衝冠的頭，永遠散發著腳氣的尊榮，我閉上眼，數到三。
“鍾大人，你重物輕人，書讀到哪裏去了，不就是個牌匾嘛，難道你的學問全化作了汽油柴油地溝油？"
"肆無忌憚，你還有理了，速速滾下來。”
“拜你所賜，本美女，不對，我，樓焉這隻鳥，落在哪裏不是落，藥王神都沒意見，你不覺得自己管的太多沒事你梳梳自己的頭黑燈瞎火，我差點把它當成了窩。”
“小人輕狂，懶得跟你廢話，到這來幹什麼？”
“差點被你氣糊塗了，天尊叫我來的。”
“哦？”
“天尊叫你快回去，他們要在歡樂穀過冬，你趕緊砍柴去。”
“哈哈，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有什麼好笑的？”我有些暈了。
“柴早就砍好了，你唬誰？”
“天尊叫你回去，後麵都是我多嘴，編著玩的。”真是不能說謊，說了就沒完沒了。
“孽畜，三句話就露出破綻，本尊麵前也敢謊話連篇，沒長進，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
“鍾大人，別吵了藥王神，找個僻靜處，你再教訓我好不好？”
“哼，又在本尊麵前耍花招，走吧，去田家後院。”
鍾大頭縱身一躍，加點聲效，就是突然發射的遠程炮彈，餘波震撼之下，我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找了過去，我哪裏出了破綻，不過，想想自己的修為，再想想鍾大頭的生平履曆，隻能氣餒。
鍾大頭站在一棵合歡樹下，月光裏的合歡樹，掉光了葉子的長枝細杈，讓我想起大腦的網狀神經，布滿點點突觸，像鍾大頭的又一顆大腦袋。我，我不打算再說什麼謊話。
心一橫，落在合歡下的鳶尾花上，血石鳶尾的花瓣，濕漉漉的，從我的腳底涼到頭頂，哪位田家寵妾喜歡鳶尾花吧，滿院都是，這初冬的奇跡。
“還是有些長進。”此刻的鍾大頭，頭還是那麼大，語氣卻平和了不少。
“我沒聽錯吧？”真的懷疑，我恰好落在了風水寶地。
“長進不少，你那對軟腳。”
“嗯，原來是我的腳長了我的臉。”
“今日此時，本尊送你兩句話，最好銘記於心。”
我想說請賜教，請訓示，請高高在上，結果什麼也沒說，靜默如寒月，靜默更像那些如如不動的自性，佛所說的自性，有一種氣氛，讓我回歸自性，那些電光火石的一瞬。
“聰慧者有所成，必有三礙。”
我聞言一動，抬眼看鍾大人的臉，也有沉靜的一麵，永遠都在噴發的火山口，突然就消停了。
“愚笨者有所成，隻需一步。”
我又是一愣。
“你好自為之。”
又是縱身一躍，流星也有黑色，月光下，遠遠的，劃過天際，他走了，像黑色的流星，消失了。我從血石鳶尾上摔了下去，稍一放鬆，便踩掉了花瓣，切，什麼自性，緊張的要命。
我躺在泥土裏，這才聞到了泥土和花香味，地溫讓我多躺了一會，溫度，久違了。
他要說的其實隻有一句話，那就是：“少耍小聰明。”但結果，如我所願，鍾大人走了，走的遠遠的，難道他不是有意成全我，難道他不是有意對我把守的地盤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