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輿就是大荒,大荒就是坤靈,柔隻,沃野,桑田......蒼穹之下的黃土大地。”
你問我,桑田裏,沃野上,什麼時候有過漂浮的船影?
或者,月亮像彎彎的船,倒映在桑田沃野的黃土裏?
我依然不懂,土地居然有這麼多我不知道的名字,和你的愛情有什麼關係?
“看看那位,抱著書畫的......詩詞歌賦,行家裏手。”
什麼人,不會是杜普吧,我有些緊張了,詩聖?
詩聖怎麼可能有這麼光鮮的裝扮,詩聖在我的印象裏,永遠的亂世飄搖,永遠的少陵野老,破衣爛衫涕淚滿衣裳,永遠的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他怎麼會來,他來了,茅草都買不起,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老頭,你別來,你滿臉凍瘡,手腳綷裂,形如枯草,心如大荒。
“那人是誰?”
“大才子,賀蘭進明,有名的行路難。”
“沒聽說過,隻知道李白,蜀道難。”
“那是你孤陋寡聞。”
“原來你看上才子懷裏的字畫,在這裏蹲點打劫?”
“那些東西還不如樹皮,就此陌路,我卻無顏人坤靈。”
“賀蘭將軍。”馮輯慢悠悠的站起來,叫的卻很唐突。
賀蘭進明轉頭看了他一眼,說了句你認錯人了,轉身就走。
“賀蘭進明,你掉了東西。”
馮輯走向一卷散落的字畫,慢騰騰的撿了起來,蹲在那,端詳了一會,站起來的時候像個抱著劍的人,兩手捅在袖筒裏,眼中滿是調侃,仿佛風和日麗,仿佛莊子一抬頭發現了惠子,而惠子無意理莊子,迫不得已扭轉回來,低著頭,步若風掀。
沉默,是對決的開始。
“你是......”
“您肯來,很榮幸。”
“沉默......”
“還記得南霽雲,南將軍嗎?”
賀蘭進明猛的一抖,懷裏的東西,散落一地。
“記得就好,您可以走了。”
“無論你是何人,我老了,往後不會再長記性了,近來忘性多發,足過草莽,心躍橫沙。”
“詩詞歌賦我不懂,近來米糧暴漲民不聊生,若是有人咬斷手指......嗬嗬將軍不要擔心,他會自己吞了,沒有什麼會從嘴裏吐出來,留一星半點給您老示下。”
賀蘭進明麵如死灰。
抱劍而立的人,看著賀蘭進明,袖筒裏抽回一隻手,伸向懷裏的劍,握住一頭甩了出去,插入了自己身後的市鼓旁,方輿裏。
方輿就是大荒,大荒就是桑田沃野。
我們走了,迎著落日,迎著高高舉起的糖人,糖人是一隻大公雞,
賀蘭進明,大才子,還站在那。
“輯叔,那人是誰?”
“大才子,賀蘭進明。”
“他怎麼了?”
“他在睢陽邊泛舟吟詩,美女同遊夏風佛麵......有一位將軍叫南霽雲,衝出重圍是為了向賀蘭進明借兵救睢陽,結果隻能咬斷自己的一根手指留給他,南霽雲走了,把一支箭射入城牆並發誓,倘若能活著回來,必殺賀蘭進明。”
“輯叔,他為什麼不救睢陽?”
“才大膽小。”
睢陽之戰水深火熱庇蔭江南,安史之亂因此沒能波及大唐的另一半江山,這便是張巡死守睢陽的意義。
隱約聽來的結果,還有一些隱約的名字,許遠,雷萬春,南霽雲......
在這片故事長存的國度,罷市的鼓聲,一陣接一陣,喧天嘩地,也許,睢陽的戰鼓也曾這樣,漫長不歇,沉重粗獷,和ballet一樣,是一種舞,鼓舞。
賀蘭進明終於倒下了,沒人衝撞,他倒在罷市的舞步裏,有人說,他的小妾是一位美麗的狐仙,把很多好東西偷去給他,最後那次狐仙偷了一麵精致的銅鏡,得意洋洋的掛在自己的脖子上,被追過來的人打死在城牆下。
也許,賀蘭進明去和他的狐仙約會了。
我不可能喜歡,那樣敲皮震魄的舞步,我的基因偏好美好,舒緩,明朗,有點憂傷的小情小調,憂傷可能是我們一路遇到的荊棘。
我唯一遇到的那些酸棗樹花椒樹,它們都有刺,在帝陵上在果園邊,教導過我,它們早就洞悉了周遭,看清了個體.....
歲月情深,酸甜的,麻辣的,刺痛的人生裏,我的第一位老師,高深莫測神形俱在的教導過我,它們知道我是愚鈍的小孩,一再的遊蕩到它們身邊,尋求唇齒間的慰藉忽略手指上的刺痛,它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仔細觀想每一道細微的傷口,流淚,懊悔,發現,領悟,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