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叔,我可以照顧先生。”
子謙第一個放下了碗筷,他喜歡靈空,樂於相處?
馮輯抬眼看了看靈空說:“先生交給你,嗯......哦對了,你會打水,洗腳了?”
“我還會修指甲呢,爺爺眼花,指甲是我修的。”
“好,有不會的,你就去學。”
子謙笑了,第一次笑的像個孩子,他的父親,眼裏閃過一道悲戚。
不知道什麼是盛世的小孩,看見了亂世饑荒和一座宏偉高大的城,這也是宿命。
有一些少言寡語的人,並非木訥,隻是沒有那麼玲瓏圓活。
至於靈空,再也沒有說過什麼,他那種段位,運行著什麼樣的邏輯,理論,隻有佛知道。
馮輯又靠進了白雲裏。
燈下,他的陰影邊緣有一圈光暈,光暈並不奇怪,物理學將它定義為光的衍射。
他離我其實很遠很遠,那種遠,我拚命飛翔也趕不上。
書到今生讀已遲,名人大家,蘇軾,袁牧,無獨有偶,都曾說過這樣感慨的話。
“來,讓我看看你。”
他伸出一隻手給我,一隻因為蒼白而灰暗的手,我恍惚的如同落葉,我學會了安靜的飄落。
一雙觀想落葉的,微涼的風,我安靜,心慌,在樹下,在半空中,麵對茫茫大荒。
我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樣,不能和我的父親哪怕有一絲一毫的親昵,他從未仔細的看一看我,因為他早就看透我了。也許,沒有記事的時候開始,我已經開始違背他內在的理論邏輯,直到全然違背。
我摔死了他的雞,我語無倫次,我準備挨揍,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鋤頭,他放去大門後了,什麼也沒有發生,他有一絲驚訝......我父親終於溫和的審視我了,我變本加厲的違背他了,他開始琢磨我了,我和他的某位不認同的哥哥太像了。
他不認同的哥哥是我五爺的兒子,一事無成,一生寫了一本沒人看懂的書,自費刊印,族中的弟弟們每人贈送了一本,我沒見過他,我媽從遙遠的南方嫁過來多年,還不知道有那麼一號人。
我五爺的兒子們,個個不凡有錢。有一個開公司,開幾百萬的豪車,隻有一個女兒出國留學旅遊從來隻坐頭等艙。還有一位享受國家津貼的,據說論文在國際出名後,被國家重視起來了然後贍養著巨額的醫療補助,我沒見過也許我見過微笑的那種學者,筆挺光鮮。可他是他們之中的頂尖翹楚,他的書恐怕得讓老天親自來閱讀。他本人被不凡的弟弟們微詞,微詞頗深的贍養著,他活的喜氣洋洋類似於惡貫滿盈,他破天荒回了趟老家,什麼也沒有帶,就一捆書。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有錢的弟弟們將來會把他埋進祖墳嗎,很難說。
你看吧,你看我吧,我就是那個為人不恥的翹楚頂尖,我被大地柔隻撞到了,豈有此理,你看吧!
我安靜,心慌,接著就徹頭徹尾的逆反了,馮輯卻突然微微一笑......
好像沒有我,他把自己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好像那裏疼。
“亂,始於心,你的心飄忽不定,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周村,小周村。”
“你隻知道這裏的一半。”
“是嗎?”
“這裏是定周,老先生教給我們的第一課,補給你。”
立刻就想起老先生的天地一盤棋,接著就想起鼎棋,頭有些暈。
“老先生的課不好懂,短短幾個字即便聽的懂,未必學的會。”
“那你還講?”
“倘若有一個妹妹,我講給她,你睡吧。”
倘若有一個哥哥,我父親也許會把那些看著我的眼神對準他,會把那些輪向我的巴掌輪向他,我父親的長女並不好當,人生如戲,我演砸了自己。
“倘若你有一個妹妹,她是我,我會認真聽。”
“嗯,我妹妹得有名有姓,對不對?”
“嗯,我哥哥有名有姓,我也是。”
“《詩經·民勞》,起始第一句,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輯綏扶安之,因此,我為輯,你為綏。”
他微微搖頭,接著說。
“你不必急於應允此名,認我做兄長,這不過是我對你的籠絡,有人籠絡,你可從,可逆。”
我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好像他的胸口不疼了,手上紮了一根刺。
安靜,心慌,人生如戲,我演砸了自己,怎麼演的好馮綏?
把目光移開,躲他微涼直接的目光,那目光讓我覺得窒息,我希望他把自己的手捂到自己的胸口去,稀裏糊塗的,不要對著一根零丁亂紮的刺,那麼用心用力,我承受不起那麼重的名字,長女不好當,一個人的妹妹居然也不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