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夫所指(2 / 2)

“你說那個人是蕭瓚的侄兒?他目睹了昨夜發生的一切?是他在禦史台指證了本將軍?”

揪過跪在最前方的那名部下的衣領子,朱威切齒怒目地問出這幾句話,待得到部下肯定的答複後,胸口又是一陣火氣上湧,煩躁的情緒中,他舉起佩刀再度斬下,適才回話之人卻不敢躲開,隻是認命般閉上雙眼,轉瞬間又一條性命將要葬送刀下。

“哈哈哈……”

此時,門外卻傳來鼓掌之聲,伴隨著一陣熟悉的長笑,令朱威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眉頭也隨之緊皺起來。

“這是、賀六渾?”

以為撿回小命的那人猛地睜開眼睛,後背冷汗齊出,可就在朱威話音剛落的刹那,他卻深刻地體會到了無形刀鋒斬斷自己額頭鼻梁嘴唇下巴的全過程,一道血線赫然爆開,倒下的身軀猶自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哈哈哈,刀氣殺人,左衛將軍的功力又有所精進,真是可喜可賀!隻是堂堂胡族大將,居然為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南蠻子而大動肝火,若是傳了出去,豈不為天下人所恥笑?”

言畢,一道修長身影徑直步入堂中,年近四旬,麵容英偉,一派自信灑然,和煦的笑容之下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氣度,不僅蓋過了朱威的狂態,也令堂中原本肅殺的氣氛消散無蹤。

此人,正是當今魏國大將軍朱榮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渤海世族代表人物高權!

“賀六渾,你怎麼來了?”朱威回過神來,略帶不滿地瞥了高權一眼,口中依然稱呼高權的小名。

高權不以為意,笑著說道:“自然是奉大將軍詔令而來,也是解你之危而來。”

耳聞“大將軍”之名,朱威不敢怠慢,急忙屏退左右,隨即請高權上座。高權並未客套,徑直在主位坐下,正色道:“日前,朱將軍你驅兵直入洛城,一舉擒獲妖後與廢帝,本是滔天功勞,無論大將軍還是陛下,待入城升殿之後,都免不了對你重重褒獎。然則昨夜之事一出,風雲突變,朱將軍可知自己如今的處境嗎?”

朱威臉色先是漲得通紅,隨後由紅轉白,語氣中更是不敢托大:“請先生賜教。”

高權沉聲說道:“唯有四字,千、夫、所、指!”

朱威聞言一怔,轟然起身,失聲叫道:“何至於此!”

高權喟然一歎道:“朱將軍,鄙人出發之時,大將軍隻交代了一句話,就是洛城不能亂。而陛下那裏,聽聞丹陽長公主的遭遇後,用‘龍顏大怒’已經不足以形容此事的惡劣程度了。如果應對不善,將來之事如何,不用我多說了吧?”

朱威臉色變得慘白,重重地跌坐在椅上,早已不複之前威勢,神情中充滿了苦澀的氣息。

“不過……”高權瞅見朱威的模樣,卻又笑了笑,欲言又止。

朱威見狀,急忙起身來到高權跟前,彎腰屈膝,立時就要行跪拜大禮,口中哀求道:“先生如有妙計良方,還請救威於水火之中,威將來必有厚報。”

高權豈會生生接受朱威如此大禮,探出手去將之扶住,隨即踱步往前慢慢走去。待走到門檻之處時,高權轉過身子,笑道:“其實很簡單,應對之策同樣隻有四字。”

朱威急急問道:“是什麼?”

高權驀然收起笑容,用連朱威也為之膽寒的冷酷語調緩緩說道:“以、殺、止、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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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裏外,河陰大營,集結在此地的黑甲武士數以萬計,個個精幹剽悍,氣勢昂然,舉止之間不改蠻荒之氣,正是當今縱橫北地不可一世的胡族雄兵。

領頭一人,雖亦黑甲在身,卻是一副瀟灑朗逸之姿,若此刻有南方梁國之人在此,見到如此一位膚色白皙、容貌俊美之人,必然以為這是九品高門大族風流人物,卻不知此人正是北朝當世第一人,大將軍、尚書令、晉陽王、都督中外諸軍事、胡族大酋長朱榮!

此刻,朱榮站在炎龍河邊,躊躇滿誌地眺望南邊廣袤的大地,一股征服的欲望就如同老家秀川的野草一般,在春天裏瘋狂生長,蔓延到無邊無際。

當眼角的餘光落到不遠處另一座稍小的大營之時,朱榮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冽笑意,對著身側一名英姿颯爽的將領說道:“慕容紹,你說孤如今在魏國的處境,與昔年曹公、諸葛相若乎?”

慕容紹恭敬地行了一禮,緩緩答道:“天命所歸者,從來皆非常之人,所行亦非常之事,以地位而言,大將軍不遜曹公,以功勞而論,大將軍更勝諸葛,但流矢暗箭不得不防,請大將軍明鑒!”

朱榮聞言,大笑道:“慕容所言,如金石聲也!孤自知,當今魏國,孤乃千夫所指,但有何懼哉!這天下,終將是孤的天下,天下人,終將是孤統禦之人;千夫所指、千夫所指,孤,乃是天下所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