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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四喜歡喜的那個傻樣兒,月桂心下無可抑製地泛起層層漣漪的溫柔。
怎麼辦,他就是個孩兒,從他進了主子的身邊兒起,就是個“皮了三光”的淘子。在月桂眼裏,總覺著他長不大,還是當年那個淘氣的樣子。
這眼前又是啊……
瞧著他這個樣兒,她心底便控製不住地油然而生一股子憐愛之情去。隻是眼前的情形,他雖然是孩子氣,卻又終究無法將他再與孩子聯係到一處去。
他長大了,他是身高足以壓伏了她的大人了。
故此這股子憐愛之情,倒叫她有些擺不穩當位置,不知該往哪裏安放了。
這股子感覺叫她心下微微有些慌亂,她便趕緊收攝心神,故作不在意地輕笑了一聲兒去,“瞧你,竟又那個樣兒了。”
“實則不光是那些五穀叫人高興,單就那佛珠,內裏也是有講兒的。”
四喜忙站直了身來,扭頭深深來望住月桂,“……什麼講兒?”
月桂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我也不敢保準兒,主子也不肯明示,不過聽著主子的意思啊,這佛珠是老的。”
四喜便又有點發傻,“老的怎麼了?起包漿了麼?”
月桂歎口氣,“在宮裏頭,還講究那個麼?在宮裏頭啊,什麼好東西都不缺,故此要論新老,便是講究個東西的來曆。按著宮裏的規矩,別一盤佛珠了,便是內廷主位們的首飾、衣冠,若是舊了都可能化了、剔了金線出來,重新打造成新的。故此啊,在這宮裏能存下來的老的物件兒,便必定都是有講兒的。”
“通常而言,能留下來的老物件兒,要不就是本身承載著一個什麼特殊的事兒,有了念舊的價值;要不然啊,就是傳承之物了……”
四喜聽出些滋味來,不由兩眼圓睜,向月桂逼近了兩步,已是到了月桂麵前,居高臨下凝著她。
“傳承?”
都是宮裏的老人兒了,他們如何不是最明白,在這宮裏什麼金的玉的都不貴重,真正貴重的反倒是“傳潮二字。
月桂便笑了,清了清嗓子,悄聲,“你包漿原也沒錯……聽宮裏老人兒的意思,就看那珠子上的包漿,還有那佛珠原本貯存時候用以記載的黃簽兒拴繩兒的位置的顏色,那這佛珠就該有上百年了。”
“原本超過百年的晬盤之物,不至於再拿出來給皇子皇女們抓周所用,畢竟東西太老,而皇子皇女們年紀太,怕擔不起;這麼兩廂一對照,這佛珠既是要百年了,卻還沒足百年的……你能是誰用過的?”
“啊?”四喜一聽就怔住了,“難不成,竟是先帝爺老主子當年……用過的?”
月桂抿嘴一笑,“反正我是不知道了,反正我也就是聽了宮裏老人兒們的推測,再反正我也就是那麼胡亂一猜……至於是不是的,那怕連咱們主子都未必知道,畢竟咱們主子也還年輕;也唯有皇上自己個兒心下才清楚嘍。”
四喜不由得直跺腳,“哎喲喂……皇上主子啊,這心思可是忒深了嘿!”
月桂抿嘴一笑,趕緊轉身走了,“別在這繼續傻著了,該給主子複旨就複旨去吧,別叫主子久等了。”
月桂完就走了,窄條身形在回廊的幽影之下越發顯得窈窕細致。漸漸地走遠了,便畫作一抹剪影一般,雖然看似輕鐮了,卻終究烙印在了四喜的眼底心上,搓抹不掉。
他心下湧起一股子宛若輕煙一樣的惆悵,可是終究還是被高興給打敗了,摁了下去。
他趕緊大步流星朝後殿去,趕緊給主子複旨去。
一邊走,心下還是不由得要一邊感歎:子之心真是幽微難察啊!
皇上先前要賞賜物件兒,四阿哥晬盤之禮時,畢竟內廷各宮都要齊集在畔,想瞞著人是瞞不住的,故此所有饒眼睛都盯在那托盤裏皇上恩賞的物件兒上呢。
——卻也因此,壓根兒就沒人注意那托盤兒裏當襯底兒的五穀去;就更不會有人深思想到那承托五穀的托盤兒所能寄予的意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