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快來人……救救我……”
華伶記得午時蔚藍的天忽然陰霾,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將持續兩個月的燥熱衝個幹淨,門前那顆老樹被風折斷了枝椏,一瞬間寒涼的空氣從簾子裏鑽進堂室,她攬著一件破布衣衫,凍得縮進被子。
晚間的池塘邊下起了霧,薄薄的一層,從滴水的灰色瓦片間沉沉墜入地下,坐在玉石欄杆上的她,穿著一雙全新的繡鞋,兩隻腳在空氣中一蕩又一蕩,水中的錦鯉扭著尾巴,在水麵上露出點紅的小小的頭,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她玩心大起,一手扶著欄杆,一邊伸長了腳輕輕點在水麵上,嚇得魚兒打著滾地逃跑,激起一陣水花。
她在空蕩蕩的夜裏發出輕如蚊訥的笑聲。
一陣亂風而過,將她的長發吹得飛起,雙鬢間的發纏住了眼睫,華伶伸出手輕輕撩到耳後掖住,就在她重新扶回欄杆時,不知身後哪來的一隻手,用盡蠻力將她推進池塘……
“救……”
“噗通……”
霧氣沉在一棵三色堇的花瓣上,花瓣顫了顫,脫蕊而落,青石牆邊一條乳白色的衣角一閃而過,牆邊一把帶著洞的油傘,隨風打了個滾,掉進碧綠的池塘中。
華伶撲騰在冰涼的夜水中,充溢著泥藻腥氣的湖水似乎灌進了眼睛裏、嘴巴裏,還有耳朵裏,她墜入水中那一瞬,仿佛看見方才的錦鯉朝她歡快地打圈,吐出帶著嘲弄的泡泡。她喝了好多水,水將她的胃撐得要爆開了,即便她現在是一條魚,也是一條要溺死的鹹魚,她勉力伸長胳膊腿,腳尖堪堪夠到湖底的淤泥,還有淤泥上凸起的石塊,她僵直著身體不再亂動,隨著水波慢慢歸於平靜,身體也不再左右搖晃,華伶雙手緊緊抓住浸在水中的荇草,冰涼的水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從六歲起,缺衣少食、常遭人陷害、大大小小的委屈不計其數,卻也蹉跎、平安地長到十六歲,何曾想到一朝放鬆警惕,就被人得手,她看過許多神怪誌異,覺得自己命裏帶煞,克天克地克雙親,固住在深宅大院中仍能招惹汙穢。
“小姐!”
聽到乳母的呼喚,華伶身子一抖,嗚咽出聲:“阮娘救我!”
從青牆邊跌跌撞撞跑來一位瘦的單薄的婦人,她身著暗色青花襖,頭戴一隻古樹簪,涕淚漣漣,隻差跳進湖中與她可憐的孩兒相陪到死。
“誰喪盡天良!害我小姐性命!”
華伶委屈的落下淚,唇瓣顫顫抖抖,吐出幾個字:“媽媽快找根粗樹枝兒來拉我上去……我……我快堅持不住了……”
阮娘一雙粗糙的手揪住一段兩指寬的樹枝,使勁地扥了扥,卻無力斷開它,阮娘急得直哭,哭卻耗費更多的力氣,她拽著砸著,一邊還看著湖中浮浮沉沉的華伶,急的唇瓣都咬出了血……
“放手,我來。”
不知何時,又不知從何地走來一個身著章服的高大男子,他站在明月暗處,咬著牙蹦出幾個字兒:“邊上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