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軍猛得推了邱洋一把,然後頭也不回得走了。
迎麵走來一個護士,漠然得視而不見,醫院每天都在上演生死離別,一個男人淚流滿麵再正常不過了。
邱洋頹然得坐在長椅上,燈光照著一塵不染的走廊,地板明晃晃地刺痛眼睛,門牌號蒙了層霧,盡頭處像一張魔魘的大嘴,吞沒光亮,噴出黑暗,沉沉地射入眼睛裏,滲進心房,胸口那裏,是黑的,黑忽忽一片,每個人都一樣。
他仰頭諷刺得笑了,這就是人懼怕黑暗的原因——
怕看見自己心裏最真實的東西!
他無聲的笑著,臉上滿是笑容的皺痕,密密麻麻,一條條的無比清晰,像是眼裏溢出的淚,劃得整張臉都是痛苦的痕跡。
直到一隻手搭在他肩上,他才收起了笑,轉頭看到顧笙歌站在背光處,飄飄忽忽,他抬起手,想要握住,攤開卻看到手掌布滿了血痕,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手心已被指甲掐得破皮流血。
“笙歌,這麼多年過去了,究竟是我們誰錯了?!”
聽到他的話,她一愣。
“所有人都說是我錯了!可自始至終我都隻愛你一個,也許在你以後的生命中我是無足輕重的,可我還是會繼續愛你,因為那不是我能去決定的,就算我錯一百次,我還是要愛你!知道嗎?我隻能愛你,我再也愛不了別人了!”
他哭了,眼淚像溶化的冰,滴滴落在血跡斑斑的掌心上,透明的淚珠滲著紅紅的血絲,淺淺的傷,深刻的痛,無奈的愴然…
他的痛苦,誰說不是別人的痛苦。
顧笙歌拿出紙巾,默默拭淨他手上的血跡,剛拭幹淨,淚又滴在手心上,分不清楚是他的,還是她。
醫院是個適合悲傷的地方,來來往往的人不會對哀傷的人側目,盡情地哭,盡情地釋放,一旦走出這裏,便沒了悲傷的權利。
但,可以悲傷的時間並不多。
“我們走吧。”顧笙歌望著寂靜的走廊,語氣滿是無奈。
邱洋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點點頭,“好,走吧。”
兩人默默得在草地上並肩而行,醫院到了夜晚隻沿路點了燈,其餘的地方是靜幽幽,黑漆漆的,踩在滲了水的草皮上,‘哧哧’的腳步聲時有時無。
近光亮處時,邱洋旋身擋在顧笙歌麵前,嚇了她一跳,原本在走廊上聽了他那些話就有些慌亂,這下又不知道他擋著她要做什麼,隻管低著頭,不敢看他。
“我們走回去。”
兩人肩並著肩挨得很近,她聽到他的呼吸聲有些急促,像是在斥責自己的冒失。
眼下她顧不得這些,隻能裝作沒聽懂,“這不到停車場了嗎?還走回去做什麼?”
邱洋當是沒聽出她的拒絕,順著她的話答,“我…我有話跟你說。”
“哦,有話在這裏說一樣的。”她不想跟他再走回去,路走完了,就不必要再回頭,多添些留戀和煩惱。
“你要我在這裏說也行,隻是你確定要低著頭聽我說完?”他的語氣頗有幾分糾纏和無賴。
顧笙歌加快了些步伐,走到了他前麵,“那現在說吧!”
她猜到他要說什麼,並不想堵往他的口,不管她有沒有猜對,都希望他能親口說出來了,證實她猜對或是在她意料之外,她都希望聽到,至於聽了該怎麼辦,她暫時不去想。
“我…我跟蘇穎分手了!”他的聲音含了幾分羞愧,顧笙歌拎包的手不自覺得握得更緊了些,期待他說下去,又有些想捂住耳朵,若是跟她猜的一樣,那麼她該怎麼辦?
她又一次在心底自問。
“笙歌,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們重新開始,你一定覺得我厚顏無恥!”
他頓了頓,黑暗中看不到她驚訝的神情,想了想繼續道,“所以我不會說,不對,是現在不會說,陸北辰眼下不放你,我隻能等,趁這段時間我證明給你看,我已經改變了,不會像過去一樣不懂得珍惜你!”
她咬緊了唇不說話,果然…
果然跟她猜的一樣,他竟然說出來了。
以前她無事就想,他一定會後悔,現在他真後悔了,心情卻不如她想像的那般暢快,半點虛榮心都挑不起來。
“如果沒有再見到你,或許我就隨便同個女人結婚,這一生也就平平淡淡得過了,但我又再次見到了你,算算看,重遇後我們也隻見了五次,每見一次,我就帶著你的影子回家,任憑你在我的生活中興風作浪,我卻沒有辦法壓製!”
“你說這話有失公道,你與你的女朋友分手,不要把責任推卸到我頭上。”
顧笙歌張口打斷他,不想聽他再說下去,她已經後悔了,不該聽的,越聽越是煩亂不堪。
“你知道我不是在推卸責任,隨你怎麼想都好,你可以把我想像得更不堪些,但在你沒有愛上別人之前,我還是要爭取。”
他執起她的手貼在頰邊,她的指尖觸到冰涼的肌膚,想要退縮,卻被握得更緊的,又聽他歎息一聲,聲音沉悶,“你不知道,當年你離開我以後,我找你找的發了瘋,我也知道這一切是我自找的,我隻能埋怨自己,但我總想著,假如不發生當初那些事,我們便會在S市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不管我們怎麼吵,都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