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三姑娘薑芝今年也不過剛滿了十三。便是議親籌辦下來,到了十五也該嫁了。

躲在書後麵偷偷撇了撇嘴。多好的嫩苗,都被男人糟蹋了去。

不會兒便到了山腳,車駕卻是不允再前行。一眾人換了軟轎,直到了慈安寺門口,這才跨出轎門,由早早侯在門口的小沙彌當先領路。

“煩請各位行個方便!”

清幽小道上突如其來一聲呼喝,驚得眾人訝然回首。

慣來不許轎輦入內的慈安寺,今日卻見得一頂靛青色軟轎,由四名護衛抬著,自身後匆匆趕來。

軟轎一側還跟著兩人。一人束高冠,初春時節拿著柄折扇。對著眾人遠遠一揖,做文士打扮。

另一人冷著張臉,比女人還白淨的麵龐,長相陰柔,十分俊俏。與麵相極不相符的,此人右手提著杆纓槍,煞氣凜然。

許氏目光落在那文士腰間綬帶上,眸子一縮,趕緊笑著招呼大夥兒避到道旁。“大人請便。”

薑瑗同樣注意到此人身份不一般。竟是比她爹爹,太隆郡郡守大人所佩的綬帶還要高出幾個品級。

隨從已是來頭不小,就不知從始至終未曾露麵,軟轎裏主人又是何等身份。

正暗自猜想,不料恰好風起,卷起幕簾一角。

薑瑗目光瞬時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如淵似海,深邃難言。

慈安寺後殿法堂,隔著張矮桌,盤膝坐在蒲團上的兩人俱是麵容沉靜,衣著素雅。

屋裏點了香燭,霧氣嫋嫋,半支起的窗戶前擺了盆鬆柏,給屋裏添了抹亮色。

“大師,此番前來還是為世子痼疾一事。一年前自寺裏求了燃香,起初幾月效用極佳。可到了年末,卻漸漸有些抑製不住。如今更是徹底派不上用場。還請大師新製了燃香,解世子難以安睡之症。”

說話的是那中年文士,此時再沒有半道上高人一等的風骨,卻是恭恭敬敬侍立著,話裏透出些懇求。

“這般快便沒了處用。”方丈眉心微蹙,拇指碾過手上佛珠,閉了閉眼,許久才喟然長歎,在那文士失望目光中緩緩搖了搖頭。

“如此,老衲也無能為力。”

唰一聲利刃破空,纓槍已點在老和尚眉心。這般驚變,那方丈卻巍然不動,隻閉目張口,一字一句誦讀經文。

寶相莊嚴的四方麵龐,顯是已看破生死業障。

“周準。”

“是。”不甘收回纓槍,喚作周準,長相俊俏的男子得世子吩咐,隻得退至一旁。

“藥石無用?”蒲團上那人這話,問得既輕且柔。像是跟他毫不相幹,十分淡然。

男子隻一根玉簪挽發,尚未束冠,年歲不足十五。嗓音有著少年人特有的沙啞,然則周身透出股沉靜,尤其雙眼,古井無波。

“尋常燃香,不可根治世子頑症。若尋到有用的法子,隻做輔助之用,或可一試。”

“有用的法子何處去尋?”顯然沒有自家世子的氣度,周準見這老和尚滿口空話,目中有寒芒掠過。

道了句佛號,方丈歎息,遺憾搖頭。若然知曉,他早已遊方求藥,回報老國公當年一飯恩情。

盤坐的男子沉凝片刻,抬手揮退身後心腹。

“你二人門外守候。待得本世子聽方丈一課,再行回府。”

四下再無旁人打攪,隻餘方丈平和誦經聲,伴著古刹鍾鳴,心也漸漸沉靜下去。

“大師不問夢魘緣由?”

雙手合十,方丈大師一襲深灰色麻衣,整個人透出股出塵氣度。

“各人自有緣法。世子著相了。”

這話說得講究。像是什麼都沒說,又像是字字珠璣,一言道盡。

男子眼中冷芒一閃而沒,凝視他片刻,方才閉上眼眸,一切作罷。

老和尚不為所動,敲著木魚誦讀完又一篇經文,再睜眼,卻是了然頷首,觀對麵男子氣象,沉聲道,“世子的心,靜了。”

講堂之中,唯靜心安神咒繚繞不去,“有形者,生於無形,無能生有,有歸於無。是以,凡所有所相,皆是虛妄……”

前邊大雄寶殿,春英捐了香油錢回來,卻見七姑娘帶著人隻站在庭院當中,沒有去觀音殿求簽的打算。“小姐,為何不與五姑娘一道去求支簽文?”

薑瑗擺手,興致缺缺。“看熱鬧不比自己提心吊膽來得好?”

命途被他人解讀,是好是壞,今後都不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