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地潮濕,時常需要晾曬被褥。
薑瑗起身到錦榻邊取來倒扣著的遊記,想著得空翻翻,理理心緒也好。那人的目的,該是借麓山官學叫她辦事兒。
隻才拾起書冊,裏間一頁對折過兩次的宣紙,在薑瑗睜大的眸子中一下落到她腳邊,正好壓在湖藍色繡花裙擺上。
“這是小姐練的字兒?”綠芙正要替她拾起,不想自家姑娘親自動了手。
“舊稿罷了。”說著一臉無事人似的,歪在榻上,屏退了左右。
很尋常的箋紙,展開來看,字跡極好,一手行草已成氣候。
可薑瑗莫名就覺得,這字不是出自世子手筆。行文太流暢,文氣極重,透著股隨意。像他那樣的人物,不該輕易從字跡間叫人揣摩出心境。
“未時三刻,東廂一聚。”
寥寥數字,卻叫她絲毫不敢懈怠。
來了。一直懸在她心頭的疑惑,總要有個說法。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叫人帶了消息,穿堂而入,進了內室,又熟悉她平日作息,薑瑗小心翼翼疊好箋紙,放在隨身戴著的荷包裏,壓了壓荷包口子。
她會如他所願,再不逃避。
“小姐,您這是要去往何處?”自家姑娘在屋裏凳子都沒坐熱,這就隻帶著她一人,說是出去走走。春英一頭霧水,跟著七姑娘在後花園裏穿行。
更為古怪,自家姑娘像是在掩人耳目,大多走小道過去。看這方向,是衝著前邊兒廂房去的?
春英嚇了一跳。前院廂房,多做待客之用,豈是姑娘能夠隨便去得?
“別多問,春英你且記住,今日所見,你隻當什麼都不知曉。性命攸關的大事,院子裏能信得過,又不會背著稟告了太太,我也隻能挑了你出來。卻是對不住你。”
薑瑗凝著麵色,話裏帶著抱歉。她這是明知不合規矩,卻不能不就範。喚了春英跟隨,實屬無奈。若然此事曝露,她有太太捧在手心疼著護著,就算要受罰,也隻是受些皮肉之苦。然則春英卻不好說。最是嚴厲,作為賣身到府上的丫頭,便是活活打死,官府也不會過問。
煞白了麵孔,今年不過十三的丫鬟,再是穩重,也軟了腿腳。
“小姐。”哆嗦著開了口,除了喚一聲小姐,春英有些六神無主。大多是怕的,卻也透出絲感激。
打小的情分,若非真到了緊要關頭,姑娘不會這般為難她。這也表明了,在姑娘心上,她是最被信賴之人。
“別怕。莫說不一定有事,便是被人察覺,我必保你性命,千方百計也留你在身邊。”薑瑗握著她顫栗的雙手,眸子裏透出堅定。
她說這話不是沒有依據。既然是世子叫人打點此事,那人該不會眼看她落入險境。她雖不喜他行事,卻知曉他認定的事,決不許旁人擾亂。
緊緊握著七姑娘手,春英咬牙點點頭,抬一抬下巴,努力扯出個笑來。“奴婢省得,姑娘是哪樣的人,奴婢都清楚。”
兩人沿著牆角,遮遮掩掩摸索過去。直到了東廂門外,薑瑗親去敲開了門,裏麵那人拉開門扉,卻是跟她有番過節的陰柔男子。
“大人安好。薑七奉命而來,還請大人代為通傳。”
那人居高臨下掃她一眼,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半晌過後直接讓到一旁,嘴裏不忘譏諷一二。
“世子跟前,姑娘若然再耍花樣……需得知曉,世子可非周某人這般好戲弄。”
聽出這是惱恨了她,隻差說她心機深沉,手段詭詐。薑瑗頷首,帶著春英逕直入內。
是非對錯,他早已高高在上,從來就沒有她辯駁的餘地。
才跨過門檻,卻聽身後那人還不放過她,微微揚起了語調,“七姑娘這是來吃茶,或是逛園子。莫不是還要帶著這婢子,到世子跟前露露臉?”
回身果然看見春英被他一隻手攔下,眼裏帶著焦急,踮腳探著腦袋,顯是不放心她一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