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從沒有不勞而獲的便宜可揀。國公府給的好處越多,討要的回報自然少不了。

而今她擔憂的是,此次世子登門,除了尋她清算舊賬,會不會……還跟薑家有些她所不知道的牽連?

“管大人方才所言,麓山官學也收女學生?恕下官孤陋寡聞,之前卻是從未聽聞。”總歸是一郡郡守,經了官場上諸多曆練,薑大人暗自鎮定,沒一聽麓山書院的名頭,就昏了頭腦,忽略了旁的疑惑之處。

“這也怪不得薑大人不知曉。卻是這女學館,尚在籌建中。江南離燕京隔了數個州府,一時半會兒消息也傳不出來。約莫還有段時日才能透出風聲。半月後,麓山官學會在各地甄選貴女,選入書院教養。三十餘席位,隻燕京一地便會占去大半。”

管旭偷偷瞥一眼靜坐的世子,未說全的話卻是:世子有命,別說女學館,便是將麓山書院拆了重建也是使得。

麓山官學學監大人,恰好是國公爺早年收的門生。自然對世子無有不從。且設立女學館,惠及燕京大半世族,這等好事,誰也不會明麵上阻撓。

不過自傳出國公府牽頭,於麓山書院開辦女學的消息,其餘兩大世族,後族朱氏、幽州關氏,也緊接著四下宣揚,不日將在四海書院、清平學社,分設女學。

顯是效仿,不甘顧氏專美於前。

文王對此樂見其成。朝堂之上,欽賜國公府世子顧衍,“公子玉樞”之美名。竟是允他同幾位皇子,同享“公子”尊崇。

大周除儲君周太子,旁的皇子均以公子敬稱。譬如,文王最疼愛的兒子,昭儀娘娘所出皇三子公子成。

另有成年皇子,四子公子丹,五子公子義。

玉樞為號,意指“玉質天成,機樞為要”。既區別於單字封號的皇族親貴,又盛讚顧衍此人形容俊朗,人品貴重。

三家之中,唯有趙國公府得此殊榮,文王用心,不可謂不深。

管旭回想起國公爺知曉此事後,不過傳來一封書函。世子看後,神情比之前無絲毫異樣。隻執起信紙,付諸一炬。

想起這父子兩關係,管旭心裏有些發毛。

宴席上,薑大人權衡再三,終是起身朝身旁少年人俯身一禮,“世子與管大人厚愛,下官愧領。今日大恩,薑氏一門必銘記於心,不敢或忘。”

咯噔一聲,老老實實坐著的薑瑗心下一跳。果然,這話另有講究。

不是郡守府銘記恩德,而是“薑氏一門”。再想得深些,這是表了效忠。

薑家七姑娘突然發覺,便是他爹見了那文士都需道一聲“管大人”。自始至終立在世子身後,身份顯然與管大人不相上下的那位陰柔美男子,卻是被她糊弄著,十分利索打發了回去。

不論之後如何,隻說眼前,她薑瑗也幹了件大事!

宴席散去,姑娘們當先告退。路上穿過遊廊,進了二門。

薑柔一路腳步輕快,水晶似的眸子光彩絢爛。薑芝疲憊落在後頭,身後是更為沉默寡言的薑冉。

幾人都知曉,方才宴席上提到能夠資格去麓山官學,定然說的是府上兩位嫡出姑娘。薑芝還好,不日就得議親,本就是庶出,沒覺著失落。可惜了薑冉,心裏明明羨慕得很,卻不能僭越,鼻子酸酸的,心頭又苦又澀。

望著身前華衣美服的嫡出姑娘,五姐姐薑柔添了幾分雀躍,七姐姐薑瑗一如既往,溫和守禮。九歲的薑冉目光落在薑瑗高高梳起的雲髻上,怯懦的眸子閃了閃,第一次覺得,比起五姐姐喜形於色的張揚,七姐姐這種沉穩自若,內斂的矜持,像是智珠在握,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臨到了岔路口,幾人招呼過後各自帶人回去。薑瑗目光在悶悶不樂的薑冉身上一瞬停滯,緩緩收回眼,轉身又是淡淡笑顏。

外邊春雨初歇,午後天光竟逐漸敞亮開來。懶懶的日頭掛上去,碧空如洗,連庭院裏的花草也跟著鮮活起來,舒展了枝條。

“小姐,您可要歇會兒?”替她拆了發髻,綠芙把著梳篦,細心替她疏通頭發。“小姐這頭發絲又黑又密,長得極好。就是發尖兒有些參差不齊,得空得再拾掇拾掇。”

撥一縷發絲在指尖耍玩,薑瑗搖搖頭,“今兒個不歇了。茶水吃得多,躺下去又不舒服。頭發倒還好,尋個天晴的日子,去院子裏修剪。叫人把窗戶都支起來,透透氣也好。早間落了雨,陰濕得厲害,叫日頭給曬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