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夢裏最後一幕裏的她是坐在牆頭上的,距地麵很高的院牆,沒有梯子。牆下有少年還很稚嫩的嗓音在說:

“你跳下來啊,我接著你。”

秦珂坐在牆頭,低頭能看到劉轄張開雙臂示意她從牆上跳下來,他笑得溫柔,隻是笑意卻不達眼底。這時候的劉轄像是一個惡魔,隻偶爾露出小小的不傷及性命的惡意。就如同常年把心中的怪獸關進籠子裏,某一時刻開籠放風。

她還是跳了。劉轄沒接住她,兩個人都倒在地上,雙雙磕破了額頭。

秦珂也終於醒來。

床帳圍出的一方天地裏,她緩緩睜開眼睛。身下壓著柔軟的褥子,懶懶地動了動。能感覺到腦袋上纏了一層層細紗,一小塊皮肉有些發緊的刺痛。

她弄出很小的響動聲,立刻有人隔著帳子輕聲問:“小姐可是醒了?”藕色的帳子很輕薄,映出宮女窈窕的體態。秦珂隔著這幾層紗摸了摸腦門上的傷。

她昏迷前,才因為劉轄的慫恿從高牆上跳了下來。宮中並非處處是幾米高的紅牆,但哪怕是折中的高度跳下來也會受傷。

劉轄倒是無礙,她可是昏迷了一整天。

不過劉轄可是萬金之軀,這時候太醫怕是都層層疊疊圍在了他的龍床旁。秦珂包裹了傷處之後,就隻有太後宮裏的小宮女從旁照看。

秦珂前日才被接進宮中隨太後姑母同住,秦太後最喜歡她,對待親生女兒一樣恨不得時時刻刻養在身邊。結果出了這檔子事兒,皇帝再金貴也不是她親生的,反倒更心疼秦珂一些。

小宮女聽見秦珂的聲音,輕手輕腳地撩開帳子。

看室內的光線大概是午時了,秦珂昏昏沉沉的,叫了聲口渴。小宮女捧來茶水,又扶她起身洗漱。

一切收拾妥當了,秦太後左等右等,就等來個麵色蒼白、神情萎靡的秦珂。頓時心疼得不得了,嘴上責怪說:“你怎麼傻成這樣,居然敢從牆上往下跳!”伸出手指想戳她額頭,看到傷處立刻改為輕捏臉頰。

然後又親眼看著她用了飯,再領她去劉轄宮中“請罪”。

在秦太後眼中,劉轄是自己的養子,與她家阿珂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如今也隻能算是孩子間的玩鬧失了度。偏偏宮裏規矩多,說法也多,皇上既然是因為秦珂才碰傷了腦袋,那千錯萬錯就都是秦珂的錯。

等秦珂見到了劉轄,雖然表情不變,內心卻忍不住有些波動。

雖然麵前這張臉有著和路季陽是完全不同的樣貌,但畢竟路季陽曾經扮演過劉轄這個角色,看著劉轄,她就像是又回到當初拍戲的時候一樣。

他眉毛濃黑,眼窩偏深,像是玉石捏出的一張臉。清瘦、病態,隻是半垂著眼,看不見他目光裏常年累月沉積出的陰鷙。

劉轄其實早就醒了。他額際也隻是有條半指長的細細紅痕,有些細微的擦傷。這時候還坐在案前看書。

他慢騰騰地翻著書頁,半天才用幾句話支走了秦太後,留下秦珂。

容許秦珂幾次三番出現在自己眼前,已經是劉轄最大的讓步了,最初還以為她隻是秦相用來監視自己的。他今年應大婚,擇一女子為後,偏偏朝中眾大臣,十有六七懼怕或有意攀附秦相,接連舉薦秦家唯一的適齡女子秦珂入主中宮。

他被這些聲音煩得頭都大了,所以也不想留秦珂繼續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