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又過了幾日,兩個人牙子終於帶著一大溜的人尋上了門。
雖六娘子是一直心心念念著這件事兒的,可是他們突然上門,還是鬧了個六娘子措手不及。
三十幾號人,一起站在侯府門口雖壯觀但也夠折騰的,六娘子便是一聲令下,讓陳伯和秦媽媽分了男女將一眾人帶去了前院的南花廳,而讓攬月帶著兩個人牙子進了內宅。
那是兩個年約三十幾歲的婦人,穿戴整齊麵色和悅,看上去倒像是老實本分的。但無奸不商,市井裏所謂的三姑六婆中,牙婆占首,見的人也是最雜的,所以六娘子倒也不指望她們心思單純。
這樣一想,她開口的時候不免拿起了一些侯府夫人的腔調,“兩位媽媽也都是見過世麵的,宣城公卿之家數不勝數,不過如侯爺這般新立府邸的倒不常見,是以一下子置辦了這麼多下人,倒是讓兩位媽媽費心了。”
“喲,瞧夫人說的,不費心不費心,這不是咱們分內的事兒嘛。”聽六娘子這麼一說,兩個牙婆麵麵相覷了一番,其中一個穿灰麻對襟窄袖衫的便搭了腔。
“不過拿人錢財與人辦事,兩位既收了侯爺的銀子,想來也應該是要把侯爺吩咐的事兒給辦好的。”左手一顆糖,右手一記板子,六娘子左右不偏,既不揚,也不抑,“大宅門裏頭,一下子進來這麼多的下人,說沒有要求是假的,不過我心念二位的辛苦,旁的就不計較了,隻一點,人一定要幹淨。”
“那是……那是一定的夫人!”見六娘子小小年紀卻神色淩然不怒而威,兩個牙婆心裏不免有些沒底了。
說實話這兩個都是人精,市井混久了千樣百樣的夫人小姐姑娘都是見過的,原接下了侯府的這樁差事後,兩人也左右打探過侯府的事兒,知道了六娘子是頂頂年輕的續弦,也知道了侯爺新婚沒幾日就領命去平韃蠻了。是以她們倆特意拖了些時日,目的就是想著對付一個小小的陸氏總比對著沈聿白要好糊弄的多。
但結果卻讓兩人有些咋舌,她們萬萬沒想到其實這個剛過門的陸氏看著笑容可掬性子軟糯,但似乎真的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三十幾號人呢,哪兒能由著你們兩張嘴說幹淨就是幹淨的?”六娘子淡淡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端起了茶碗輕啜了一口熱茶,然後眯著眼又道,“我呢也不為難兩位媽媽,今兒這些人我便是全收下了,媽媽卻也別著急走,去前廳歇個腳喝杯茶用個膳,回頭中意的我自然就留下了,不中意的我便還是要退給二位的。”
“啊……誒,誒……”兩個人牙子不免訕訕而笑,隨即那個灰麻衣衫的牙婆扯著嘴角道,“夫人心思通透,咱們怎麼有膽子在夫人跟前糊弄作假呢。”
“二位媽媽也別擔心,我並非挑剔,隻不過想著與其時隔多日再找兩位媽媽退人,還不如早些把人定下來。”六娘子見兩個婦人那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便知送過府的這一幫子家仆中間多少是有些水分的。
“誒誒,夫人盡管定奪,那我們且等著夫人的消息。”兩個牙婆子連連稱是,然後又主動的將那些下人們的賣身契交給了六娘子,方才由攬月帶去了前廳。
送走了牙婆子,六娘子便讓魚安喚來了秦媽媽和陳伯。
待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暖香塢,六娘子無多贅言,張口就入了正題。
“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好的壞的不能全憑牙婆子幾句話就打發了,應不應該留下還須得我們自己去了解了解。”
秦媽媽和陳伯聞言連連點頭,陳伯道,“夫人,都說相由心生,老奴在趙家服侍了二十五年,看的人雖沒有老太爺的多,可也不算少,就那些新來的毛頭小子裏,老奴乍眼看去,有一兩個便就是賊眉鼠眼的,橫豎看著也不能重用。”
六娘子思忖了片刻道,“有些時候光用眼看人也未必準,我是這麼想的,陳伯你是斷文識字的,家裏目前也沒個可用的男丁,你便辛苦些,那些新進的小廝,你幫我理個名冊出來,叫什名誰今年幾歲,哪兒人,來侯府以前是在哪兒當過差還是在家田裏麵幫襯的,這些你都幫我問仔細了,且一個一個分開了問,問好一個讓他們去別的屋子候著,不要和沒有問過的人混在一起。”
陳伯仔細的聽著六娘子的話,一一的記在了心中,不由的對六娘子生了幾分敬意。
其實正如六娘子之前所言,大戶人家這麼大批量的進下人是比較少見的,而很多的主家因為不知從何下手,為了圖省事,所以要麼按著臉麵選人,要麼就是走馬觀花的留一些去一些,剩下的無非就隻有五個字“日久見人心”了。
可這樣當然是有弊端的,且先不說時間一長有些心思活絡的家仆就會想著法子在宅子裏站穩腳跟,就單說那些奸猾狡詐的,搞不好便會鋌而走險隻為了卷主家的錢財撈上一票就跑路的。
是以留誰去誰真的是門文章,而六娘子這個做法雖有些繁瑣麻煩,可到頭來卻能將這些從四麵八方集來的人理個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