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身後浩浩蕩蕩的車隊,田家給他們足足裝了五輛馬車的東西,衣食住行無所不包,還有近百名侍衛隨行護衛,這等排場,就算是世家家主出行,也不過如此。
孫奕之坐在車隊當中一輛裝飾得最為豪華舒適的牛車上,一邊吃著糕餅,一邊聽著青青坐在車轅上斷斷續續地練習吹奏笛子,一臉習以為常的閑適之色。
“先生果然了得,不但讓田氏恭送我們離去,還送了這麼多東西!”
秦越深深覺得慚愧,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也曾風光過,也曾落魄過,原本以為一身坑蒙拐騙的本事遠勝常人,如今看到孫奕之,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世家名門出來的,坑蒙拐騙都不算騙,那叫計謀,叫策略,叫智勇雙全……與他們這些下九流的江湖人,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他看看孫奕之,又偷偷瞅瞅那些喬裝打扮成商隊護衛的田家親兵,忍不住問道:“隻是我們這般大張旗鼓地從齊國去魯國,恰逢兩國交兵之時,難道先生就不怕被魯國人當成奸細嗎?”
“奸細?”孫奕之微微一笑,拿起個葫蘆來,喝了口裏麵的酒水,輕笑道:“你知道,何為間,何為隙嗎?慢慢看著吧!”
秦越聽得一頭霧水,單看田盤親自護送他們到邊境,交代邊城守將放行之後才離去,便可知這位子虛烏有的子易先生如今在田家的地位。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孫奕之憑什麼堂而皇之地前往魯國。
孫奕之見他一臉的憋悶疑問,顯然想得很是辛苦,卻並不直接說出答案,而是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你在魯國三年,可知魯國國君是何等人也?”
秦越一怔,想了想,頗為含蓄地說道:“當今魯王長於婦人之手,久處宮中,為人優柔寡斷,政事皆托付於三桓諸公,先生問他,所為何事?”
孫奕之笑了笑,又問道:“當日你也曾說過,曾投三桓門下,不知是季仲孟哪一家?”
秦越不禁哆嗦了一下,疑惑地看著他,說道:“這個……”
“是不是季孫家?”
孫奕之見他一頭冷汗,不以為意地說道:“不必緊張。仲孫和孟孫氏這幾年日子不好過,當初他們三家雖聯合逐走了孔師,可也壞了名聲,沒幾個名士肯為所用。三年前正是閔子騫拒任費宰之時,想必季孫肥急火攻心,廣招門客,自然要求也沒那麼高,你也容易混飯。此人遠勝其父,頗有容人之量,此番我去魯國,就打算會上一會。到時候,你也可見見舊主。”
“什麼?”
秦越失聲叫了起來,又立刻警覺地朝車外看看,但見那些田氏親兵隻是遠遠地在一旁護衛,似乎並未聽到這邊說話的動靜,他突然回頭看了眼前麵一邊駕馭牛車,一邊還在嗚嗚咽咽吹著笛子的青青,心下了然。那些人隻怕已經被這笛聲摧殘得不忍傾聽,在這粗糲刺耳的笛聲掩護下,以孫奕之的音量根本不用擔心被人聽到。
反倒是他如此一驚一乍的,頗有些引人注目。
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衝孫奕之拱拱手,說道:“小人愚笨,實在想不出先生所恃,還望先生告之。”
孫奕之輕歎道:“魯國本為周公之後,一等諸侯,三桓亦為公族之後,而非尋常世家。季孫肥想要保住執政之位,還要擋住齊國侵犯,自然不能壞了自家禮儀。唯有禮之一道,方是魯國立國之本。當年齊桓公都能因曹劌一言而歸還城池,縱使兵勢國力遠勝魯國,卻終不能吞魯並國,也是因為一個禮字。”
秦越的眼睛亮了亮,隱隱有些明白過來,“先生若以齊使身份入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季孫肥就算明知先生所謀,也動不得先生。是不是?”
“不全是。”孫奕之淡淡地說道:“千萬不要將那些公族當成真正知禮守禮之人,對他們而言,禮之一道,是為用之道。對他們有利的,就守禮,不利的……嗬嗬,眼不見,亦不為過。若非如此,區區一個上卿求醫,怎能將你嚇得落荒而逃?”
一提起自己先前的糗事,秦越便有些尷尬起來,訕訕地說道:“先生不知,求醫之人,乃是仲孫無仇,此人貪婪成性,睚眥必報,莫說我醫不好他的病,就算能醫好,隻怕他也會找借口處置於我。唉,說到底,神醫不在,那些人根本沒將我看在眼裏。”
孫奕之點頭說道:“你明白就好。招搖撞騙,終究比不上真才實學。若你能有神醫三成本事,單憑醫術,便可行遍天下,又何必終日惶惶,浪蕩天涯?此番你若是能帶我找到神醫,我可為你作保,讓你拜神醫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