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破敵過箭疾(6)(1 / 3)

伍子胥和孫武與上一代公輸家主本是至交,吳國築造姑蘇大城之時,也曾請公輸家出人出力,清風山莊的機關陣法,更是少不了公輸家的手筆,孫奕之雖不曾見過,但也曾聽過公輸家機關鑄造術的厲害,卻不曾想到,如此世家大族之中,竟也有這般齷齪之事。

強奪人財不說,還反誣陷害,同宗同族,卻容不下一個如此有創造力的子弟。

不論此事是真是假,眼下這人,關係到阿爺故友,關係到他一直關注到機關秘術,無論如何,他都不能隨便處置。

然而這公輸盤被罰作邊城苦役,如今雖被他救下,暫住客棧,可明日他便要過關前往清丘,若留他在此,隻怕那些人當日便會要了他的性命。

他略想了一下,便果斷說道:“我明日會向城守要人,你可願隨我前往衛國?”

“衛國?”公輸盤怔了一怔,眼中異彩綻放,也不顧身上的傷勢,一骨碌從床上滾落在地上,跪下便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在下性命都是公子所救,自當誓死追隨公子,任憑差遣,再所不辭!”

“不必如此。在下孫奕之,字子易,家祖與公輸家前家主乃是故友,你我以兄弟相稱便可。”

孫奕之一把將他拉了起來,發覺得他腳下虛浮,腕脈無力,皺了下眉,扶著他坐回榻上,方才說道:“你身體虛弱,還是先吃點東西,明日我們還要趕路,耽誤不得。”

“孫?……孫奕之!”

公輸盤眼睛一亮,打量了他一番,聲音幾乎有些顫抖起來,“孫……孫兄莫非……莫非是吳國……兵聖孫……孫大將軍之後?莫非是隨吳王前來助魯伐齊?可你……你為何……為何會在此地?”

“一言難盡,”孫奕之輕輕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公輸兄還是先用飯吧!”他方才伸手相扶之際,便已聽到公輸盤饑腸轆轆之聲,稍一把脈便感覺到他已虛弱到極點,隻怕不單是被罰作苦役,連飯都沒吃上多少。

“孫兄……子易兄喚我阿盤便可。”

公輸盤亦聽到自己腹中咕嚕嚕響若雷鳴,忍不住看了眼客房當中那滿滿一桌好菜,麵上泛紅,仍是不忘向他施了一禮,汗顏地說道:“多謝孫兄……”

“不必客氣,請!——”

孫奕之見他如此執著守禮,眼神幹淨明朗,雖疲憊虛弱,卻仍不失氣度,舉手抬足間一板一眼,顯然經過正規的教導,正如他所言,曾被家主祖母養在膝下,才能讀書識禮。

公輸家乃是匠戶出身,看家本事都是口口相傳,然家族一旦發達,開枝散葉,嫡支分脈之間就免不了因傳承而產生利益之爭。公輸盤身為旁支,卻在嫡支家主中長大,哪怕跟著打雜,替主家弟子打下手,所見所聞都遠勝尋常匠人,也正因為他天資出眾,能舉一反三,方有所成,便被主家別有用心之人強取豪奪,而失了靠山的他,不但無法保住自己的創造,還被陷害得淪落至此。

孫奕之扶著公輸盤入座,青青早已將布好菜,還特地盛了一大碗粥放在公輸盤麵前,笑盈盈地說道:“先喝點粥,這些菜要是不夠的話,我還讓店家準備了些炊餅,管飽!”

“夠了夠了,多謝!”公輸盤一坐下,聞到飯菜的香氣,能忍住謝過已經很不錯,看到孫奕之舉手示意,拱手一禮,兩人一起開動,也不多說,便如風卷殘雲般,沒多久便將桌上飯菜吃得幹幹淨淨,連青青端來的一籮筐炊餅都沒剩下。

吃飽喝足之後,青青自去隔壁房間歇息,孫奕之和公輸盤又說了會話,談及昔日孫武與公輸冶相交之事,不免說起城池築造,從姑蘇大城的九門十八盤,到吳王宮殿的亭台樓閣廊榭館舍,一個說的是攻防優劣,一個說的是機巧美觀,雖不同其道,居然也能談得頗為投機,若非公輸盤體弱疲憊,孫奕之簡直恨不得拉著他秉燭夜談。

這一席徹談,他方才知道,自己還真是無意中撞見個活寶貝了。

公輸盤發明的鐵鋸隻是用於伐木,卻比以往的刀劈斧砍要精準省力得多。這東西看著不大,又簡單易學,卻是每個木工匠戶都能用得上的工具,僅此一項,就不知能給公輸家帶來多少收益。

可他真正擅長的,還不單單是這個。

孫奕之這才知道,他十多歲之時,就曾隨公輸家去過姑蘇。伍子胥當初請得陰陽家王珩推演方位,定下姑蘇城的規劃,又請來當時公輸家主公輸冶設計督造,可以說,姑蘇大城的主要城門、水道、機關、宮城等等,都是出自公輸家。而當時的公輸盤,跟著家主一路看下來,居然將整座城池的設計建造和機關之處盡數記入腦中。

兩人說起水道的防洪排水門和城門的機關輪,公輸盤非但記得清清楚楚,還頗有遺憾地指出其中幾處缺點,這也是他後來跟著公輸家建造無數類似工程後總結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希望能加以改進,以保姑蘇城的安全。

他這番赤誠之意,隻為這一飯之恩。

孫奕之動容不已,卻見他雙眼已布滿血絲,便不再深談下去,催著他早些休息。

公輸盤又傷又乏,躺下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孫奕之卻打坐了半夜,等天一亮,便拿著冉有給他的文書和錢財去找了邊城城守。

這邊城城守不過一營校尉,與冉有這等一軍統帥不知差了多少級,一看冉有親筆手書和印鑒,原本被人吵醒的起床氣都被嚇得煙消雲散,趕緊恭恭敬敬地迎了孫奕之入府,生怕這位大將軍使者一言不合告他一狀,這剛提上來的官位就做到頭了。

孫奕之也不跟他多說廢話,直接了當地提出要看公輸盤的身籍文書,贖買此人。

那城守先前已收過好處,才對人欺壓公輸盤視若無睹,左右在邊城服役之人多半活不長久,他也根本不曾在意這些匠戶奴籍之人的生死。卻不想這位使者大人一來就要提人,反倒讓他心裏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起來。

“大人……不是我不幫忙,隻是此人乃是公輸家逆子……蒲宰大人曾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