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還沒說完,孫奕之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拿出另一塊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寒聲說道:“看到了嗎?我是奉大人之命公幹,需要此人相助,你若不敢交人,那便換個人來……”
“交!交!”城守被他那有若實質的眼神一掃,生生打了個寒顫,一聽他話中意思,竟是不交人就換人,換得還是他這個城守,頓時慌了神,立刻命人前去尋找公輸盤的文書,以最快速度簽署釋奴手令,然後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奉上,“大人,我這隻有接收罪奴的文書,並無他的身籍文書。這份文書能證明我將此人交於大人,大人便可將他帶走。大人若當真要替他贖身,怕是得去都城……”
“知道了!多謝!”
找不到公輸盤的身籍文書,孫奕之雖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有蒲宰介入,此事隻怕沒那麼簡單,當即便拿過他的手令書簡,謝過之後,便匆匆離開城守府。回到客棧,他又花重金讓小二幫著買了匹馬,準備了些衣物和吃食,方才回房叫醒公輸盤。
公輸盤不意自己一夜安睡,一睜眼竟已是天光大亮,得知孫奕之一早就去替他辦理文書,買馬買衣,讓他終於能吃飽喝足換上一身新衣,感動不已,卻也知道大恩不言謝,隻能將此情默默記於心中,但求日後能有機會報答一二。
一切準備停當,三人用過朝食,結了房錢,便一同趕往衛國。
有城守的親筆手令,三人出城無比順暢,隻是孫奕之留意到城門口有幾人躲躲閃閃,目光閃爍地偷看著他們,依稀是昨日被他打跑的潑皮。他皺了皺眉,心下暗生警惕,稍稍提醒了下青青,一出城,便縱馬向西,朝著衛國直奔而去。
公輸盤的騎術平平,遠不及孫奕之和青青,卻有一股韌勁,哪怕被馬顛得七暈八素也咬緊牙關,哼也不曾哼一聲,兩條腿更是被磨得瑟瑟發抖,到得大冶湖畔稍作歇息,飲馬喂食之際,他方一下馬,就兩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阿盤,還能挺得住嗎?”
孫奕之走到他身邊,將水囊遞給他,又將自己的馬鞍換到了他的馬上。他的馬是早上剛買來的,雖溫順有餘,但速度和耐力遠不冉有為孫奕之準備的駿馬,更沒有騎兵專用的鞍具。孫奕之給他換上之後,有些抱歉地說道:“是我的失誤,光顧著趕路,未曾問過阿盤的馬術如何。你用我這套鞍具,有厚毯墊著,就不容易磨壞大腿。等會我們慢點走,隻要午時之前趕到清丘便可。”
公輸盤喝了口水,揉揉自己的雙腿,隻覺得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不禁苦笑道:“是我自己沒用。當初家主讓我學習騎射之術,我卻隻是沉迷於機關築造,馬術隻學了點皮毛,未曾想過會有今日。子易兄莫要管我,這點苦不算什麼……”他正說著話,忽然眼神一變,拉著孫奕之向一旁一滾,衝著青青大喝一聲:“快躲開!小心箭……”
他的話音未落,便見半空裏忽地出現一小片烏雲,那黑雲倏忽之間便已落下,化作無數支利箭,帶著森冷寒光,如當頭澆下的傾盆大雨般,瞬間將三人籠罩其下——
從那片箭雨如飛蝗般出現在天邊開始,幾乎與公輸盤的警示聲同一時間裏,青青已拔劍出鞘。
公輸盤拉著孫奕之朝湖邊滾去,青青卻在湖畔牽著馬兒飲水吃草,他隻來得及警告一聲,卻不想剛一出口,便見這個原本看起來不起眼的青衣小童忽然從背後拔出一根燒火棍似得東西,身形一挺,頓時如同變了個人一般,嶽峙淵渟,巍然如山。
“小心!”
孫奕之起初是嚇了一跳,但公輸盤拉著他就地一滾,他便已順勢看清了情況,左右一瞥,當機立斷地拉著公輸盤又後退了幾步,幹脆地跳下湖中,藏身在湖畔亂石堆後。
而青青拔劍之後,順勢抽出身後綁縛血瀅劍的布條,稍一運氣,那布條如鞭子一般,抽在正在喝水的馬屁股上,三匹馬都挨了一下,吃痛長嘶一聲,立刻跑開。
青青手中長劍卻光芒大盛,隨著她身形一轉,出現一圈血紅色的光影。
公輸盤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隻看到她手持發光的“燒火棍”,胡亂畫了幾個圈圈,竟然會出現那般古怪的光影,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般遊戲似的畫圈圈,居然在那波箭雨落下之時,形成了一道無形的氣旋盾,以青青為中心,但凡靠近她劍影三尺範圍內的飛箭,像是遇到了一道無比鋒利的劍網,瞬間就被絞碎成渣,散落一地。
他從小就跟著公輸家走遍天下,也曾見過不少劍客和遊俠兒,卻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劍法,方才那一波箭雨,少說也有數百箭,而且還是用他當初設計的戰車發射出來,那威力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原本連他都自忖必死無疑,卻沒想到,竟有人能以劍相抗,生生擋住了這波箭雨。
箭雨過後,便有馬蹄聲如雷轟鳴,震地而來。
公輸盤麵色一黯,怎麼也沒想到,族中人為了置他於死地,暗算不成,竟然敢借調軍隊,公然追殺。他死不足惜,可連累了救他的小孫將軍,卻是讓他萬分愧疚。
孫奕之久經戰陣,自然看得出這波箭雨的不同之處,頓時瞪大了眼,有些驚詫地望向公輸盤,“你到底做了什麼?這些人竟能調動箭隊?不對,我們有城守的手令,這些人不可能是從邊城來的……罷了,你在這裏別動!”他看到公輸盤歉疚的神色,便不再追問,趁著箭雨方停,便跳上岸去,朝著青青那邊跑去。
青青破了飛箭,便撮指為哨,打了個響亮的呼哨,那兩匹冉有送與他們的寶馬便應聲而來,跑到他們身邊,無比乖巧地低下頭來,蹭了蹭他們的衣角。
孫奕之和她一起翻身上馬,從馬鞍下摘下兵器。
他用的是冉有特製的一杆長刀,刀長三尺,刀柄可接扣一杆矛杆,便成了一杆長達丈八的大刀,若是單打獨鬥並不好使,然而在戰陣拚殺間,比長矛威力更大,橫掃一片不說,鋒利之處,砍人簡直猶如切瓜削菜。上次冉有就是憑借這把長刀,殺入齊軍陣中,當真是三進三出,所向披靡。
孫奕之聽說之後,豔羨不已,此番前往衛國護送孔師,唯一的條件,便是要了這把長刀,冉有罵了他一通,君子不奪人所愛,他卻寧做小人,也要搶了這把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