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頭雖然疑惑萬千,卻還是快速將衣裳穿好,打開門來到隔壁歐陽艄公的房裏,麵上籠著如同雲煙一般的笑意,道:“我們這就出發吧。”
帥哈目光在花子衿臉上停留了一下,沒有捕捉到任何自己想要的訊息,便也就作罷了,聽話地跟著花子衿的身後。他心裏明白,如果花子衿想說,想法子也會找一個時機告訴自己,否則的話,就算是自己打破砂鍋問到底,恐怕她也是不會多說半個字的。自己的這個主人雖然有時候萌萌的,看起來有幾分傻,但其實卻是個聰明人。
“在下一直有一件事情十分好奇,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子衿姑娘是否願意為我解答一下迷津?”歐陽艄公彬彬有禮地開口道,他原本就透著一股子書卷氣,一開口說話就更加讓人覺得是個書呆子。
花子衿掃了他一眼,道:“何事?”
跟著花泅水身邊那麼久,她自然也學會了一些說話的技巧。比方說,絕對不要隨便對人許下承諾,當有人向自己尋求幫助的時候,要先給一個開放的回答,好為自己備一條後路。
畢竟,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都有自己的人生。行俠仗義、菩薩心腸自然是好事,但是卻也得建立在過好自己人生的基礎上,否則一味地舍己為人,倒成為舍本逐末了。
歐陽艄公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花子衿,這才悠悠開口道:“我家住在蒼月國旁邊的一個小國裏,父母親都是善於籌謀的,本來是打算讓我成為一國響當當的大人物,可我偏生是個不爭氣的,不喜歡追逐功名利祿,隻是單純地愛讀書。但是,說起來也可笑,旁人都讚我文采斐然,但是進京趕考,我卻總是名落孫山。子衿姑娘,你說這是何緣故?”
花子衿沒有想到歐陽艄公要說的竟然是自己的私事,不由有些愕然,但是眼下坐在馬車裏趕路,心情原本就是沉重而又煩悶,是以聽著這些權作解悶兒倒也覺得不錯,當下隨口回道:“名落孫山是好事啊,你原本就不喜功名利祿,倘若真考上了,那耽擱了人家前程不說,還教自己平白添了一份苦惱。”
花子衿說得一時興起,忍不住發揮道:“你想想啊,萬一你考上了,這朝廷肯定會成天派人來遊說你,讓你去做個官兒,即便是你不想做,固執己見,隻怕是也架不住眾人的輪流遊說。到時把皇帝老子給惹惱了,輕則給你賜婚,讓你不得不從政;重者,恐怕就是將你這不願為國家效力的作亂分子給處決了!到時,我看你還拿什麼來這裏說一些文縐縐的話。”
“子衿姑娘所言甚是在理啊,甚是在理啊!”歐陽艄公一副如同醍醐灌頂的模樣,搖頭晃腦地道,欽佩之情有如黃河滔滔之水不絕於流。
花子衿雖然覺得歐陽艄公的表現太過明顯,卻也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把坐在她身旁的帥哈給氣得就差沒有吹胡子瞪眼了,沒有吹胡子瞪眼,那也全是因為幻作人形戴了麵具不能為之。
思及至此,帥哈頓時覺得這做人還不如做獸來得舒服自在。
歐陽艄公接著道:“你知道讀書之人最害怕什麼嗎?”
花子衿把玩著自己垂落下來的發髻,抬眼看了一下歐陽艄公,本是不欲回答的,但嘴動了動,卻還是開口道:“害怕沒有書讀吧。”
“這個的確是怕。但是,讀書之人又怎會沒有書讀,即便沒有書讀,腹有詩書又何止千千萬萬,隨便就著肚子裏的故事再編造一本出來也絕非難事。所以,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擔心的呀,是這孝難全誌難成。”
“哦,這又是怎麼一個說法?”花子衿問道。
歐陽艄公道:“子衿姑娘你年紀尚小,自然不懂得我這話當中的酸楚。我年底八月就滿二十五歲了,這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國中如同我一般大小的男子隻差含飴弄孫了,而我卻還連個家都沒成。因了這個,父母親對我是頗有怨言啊,以至於我平生遊遍天下的誌向都難以實現,走在路上,總覺得每一步都載著父母親的殷殷切切。”
花子衿不由搖頭,道:“看來做個文人還真是不易,平時舞動文墨也就罷了,這些個作酸的大道理怎得全拿來套在生活裏了。依我看來,一切都是你的多慮。說實話,遇見你這樣的人,老天都難做啊!”
“你看,考取功名對於你來說,原本就是當做玩兒的,可是你偏生沒有玩兒的心態,想玩還不願承擔玩兒的責任。這便也就罷了,且說你誌在遊山玩水,遠離家門思念親人無可厚非,但是你卻將這份思念無限放大,倒最後,落得心中含愧,這山水之景再好也入不了眼,這親人也沒有侍奉到,可不是兩頭都落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