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雅平把一個大大的白麵饅頭遞給楊木青就轉身跑回隊伍去了。
楊木青兩口吃完大饅頭,又追到蘇雅平隊伍跟前和她講話。
正說著話,朱鳳廠後勤人員又送來了白麵饅頭,由帶隊的那位高個子負責領發。
他走到楊木青兩口子麵前,操起普通話笑吟吟地說:“你倆也吃一個!”
說著把雙手伸了過來,一手拿了一個大饅頭。
饅頭又大又白,又甜又香,吃得楊木青眉開眼笑,正好抵禦一夜的寒冷。
“這高個子是哪個?”楊木青邊吃邊問妻子。
“是新調來的孫廠長。叫孫田秀。是哈爾濱人,從綿城絲廠調來的,在我們廠頭管生活。”
接著補充道:“還是我們的鄰居,就住在王主席那屋頭。”
蘇雅平說的王主席是指前工會主席王麻子。他調到閬絲去了,空出的那兩間屋一直在換住戶。
楊木青長期在外搞四清,不了解廠裏的情況。
他朝孫田秀望去,隻見孫田秀也正麵帶微笑打量他。
楊木青和孫田秀真正打交道是在進了“清理階級隊伍”學習班以後。
清隊學習班是個大雜燴,其名是軍代表辦的,其實帶有派性色彩。
和全國各地一樣,朱鳳廠的三結合領導班子也要由軍代表、群眾代表和老幹部這三方麵人員組成;
然而朱鳳廠的老幹部一個個都成了大大小小的牛鬼蛇神,都在學習班受審,需要一一“亮相”後才能被結合;
隻有新來的孫田秀在負責,因此他很自然地就成了學習班的革命領導,與遊常死黨形成了對立麵。
楊木青原本是學習班的普通一員,由於抄襲外單位的批判稿抄得合了軍代表藍副校長的胃口,被藍副校長指名要去當了官方文人,從此成了藍副校長和孫田秀的心腹。
藍副校長調走後,新的軍代表鞏大胡子來了。
一天,孫田秀又找到楊木青說:“老楊,你這篇批判稿寫得很好!能不能修改一下?”
說到這裏又趕緊改了口,“不不,不是修改,是再充實一下,舉幾個實際例子。”
“這……”楊木青為難地看著孫田秀。
“怎麼?害怕嗎?”孫田秀微笑著用東北普通話說,“有軍代表支持,有黨委支持,你怕什麼?”
緊接著又補充道:“這是鞏團長的意思啊!”
楊木青搖搖頭說:“不是我怕,而是我確實拿不出啥子實際例子來充實。並且我是一個逍遙派嘢!”
“是的,你哪派也沒參加,有些情況你也不清楚。這樣吧,我去拿材料給你,你把它們加進去。”
就這樣,楊木青成了加工廠,孫田秀負責的清隊辦給他提供原材料,他任意發揮、妙筆生花,一枚枚文字炮彈就源源不斷地朝階級敵人發射過去,直到把他們批倒、批臭——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還要遺臭萬年。
戰友之情再加上鄰居之誼,這關係讓楊木青和孫田秀成了親密朋友,他對孫田秀的了解更多了。
孫田秀是哈爾濱人,十五歲就參加了革命。
解放前,在國共搞拉鋸戰的時期,孫田秀就秘密地加入了黨的地下組織;
新中國成立後,他在重慶鋼鐵廠當宣傳部長,是上萬人的大型重工業企業的中層幹部;
年輕有為的孫田秀長得高大英俊,是眾多女工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他沒選擇根紅苗正的先進工作者,偏偏看上了大資本家的女兒白玉蘭。
白玉蘭是上海人,有混血,抗戰時期隨全家逃難到了重慶,解放後在重鋼當普通工人。
白玉蘭是個大美人,第一次出現在楊木青眼前的白玉蘭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還顯得那麼標致,皮膚白淨,鼻子高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還象少女的眼睛一樣迷人;
白玉蘭個兒高挑、修長,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
孫田秀對大他兩歲的白玉蘭一見鍾情,為她神魂顛倒,非她不娶。
組織上不同意孫田秀和白玉蘭結合,要他在前途和愛情之間選擇,他選擇了愛情,結果被調離重鋼,到四川綿城繅絲廠當了黨委副書記。
從幾萬人的重工業大廠的中幹變成幾千人的輕工業小廠的廠級幹部,從正職到副職,顯然是明升暗降。
孫田秀一到綿絲就受到排擠。
綿絲盡是四川人,鄉土觀念濃厚,孫田秀這個外鄉人是帶著被發配充軍的烙印來的,自然不受歡迎。
他生性耿直,觀念正統,不願同流合汙,到綿絲不久就得罪了黨委書記畢萬福,從此處處受夾,碰上的倒黴事也不少,在四清運動中被修理了一番,幸好沒被打成走資派。
他跟畢萬福針鋒相對,矛盾越來越深,組織上從大局出發,把他調離綿絲,再次發配,調到了朱鳳廠。
雖說同為四川省的地級市,綿城地理位置比果城優越,綿城離省城很近,一個多小時的平路就進了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