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悠長,桃花開了又謝,桃子結了又落,直到那年霜雪滿天,香爐青煙殆盡,她跪在青華床前,第一次知悲痛為何物。
大雪下了整整三日,她與蘇白他們在靈柩之前跪了三日。
風吟之在青華的墓碑前三叩首,青衫消失了茫茫大雪。
下葬那一天,嫆娘站在山頭上,青絲一夜成雪。
所有美好的記憶在這裏戛然而止,過去的十幾年恍如一夢,在她還在夢中尋尋覓覓,不知何處歸去。
雍和五年,三月十八。
嵐風院中,燭影搖曳,酒杯應聲而碎,她倒在冰冷的地上,看著她冰冷的麵容。
七玄匕首剜了她的雙眸,斷了她的手腳,風聲獵獵,她的屍體被扔下了萬丈懸崖。
她在光影中沉浮,她看到了一張熟悉而模糊的臉。
再睜眼時,滿目明黃,她看到的是巍峨的重華殿。
那個本該離她很遠很遠的青霄皇宮,此刻置身其中,竟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遇見了知夏,遇見了墨珩,遇見了楚非歡,她一邊若無其事地活著,一邊急切地想歸家。
重華殿,月泉宮,尚書閣,菩提寺。
從她的躲避到主動出擊,從他的興味到沉淪。
直到晉州城內,度夜樓中,人潮湧動,華光炫目,那一瞬間,她恍然想起一幅畫麵。
沉沙埋骨,那一聲悠遠的佛偈,仿佛自耳畔劃過。
那一年初雪初落,皇城處處繁華,皇宮燈火如晝,他為她牽起一池河燈,還有漫天的孔明燈,仿佛停駐了那一夜。
她看見邊關戰火起,她看見他鐵衣戰馬去,她看見刀戈鋒芒,昭陽殿重重士兵,千夫所指,萬民逼迫,她與蘇白相攜,離開皇宮,直奔邊關。
昔日姐妹成仇,她被迫與蘇白分離,而此時她的腹中,卻多了一個小生命。
雄鷹夜起,烽火連天,蕭山的夜寒風呼嘯,她聽見他疾馳的馬蹄。
半年一晃而過,再見時,他隻身獨闖皇宮,而她挺著凸起的小腹,與他離開了陌生的國土。
玉連關外烽煙起,而她守在營帳之內,細心地繡著小衣。
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頸,那一道血痕,摻入了致命的毒物,她甚至沒有一絲防備,便要做出生死抉擇。
劇烈的疼痛令她喘不過氣,她的手緊緊地攥著結發荷包,眼前一陣昏黑,渾身幾乎虛脫無力,卻仍然咬緊牙關不肯發出聲音,直到那一聲啼哭驚破天際,她又是陷入沉沉的昏迷。
暗潮湧動,風浪四起,一陣清脆的響鈴自遠方傳來,仿佛在喚著誰的名字。
她驀然睜眼,望著頭頂熟悉的帳簾,不知今夕何夕。
她偏過頭,卻見墨珩躺在她身側,他的手環著她的腰,呈保護姿態一般,將她緊緊護著,眼下一片青黑,那張臉憔悴不已。
一聲溫軟的嚶嚀聲傳來,她看著小木床上,那個正睜著大眼睛看著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