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安靜極了,我和族叔坐在冷冰冰的石頭上,看著滿院子的石棺材,又看著坐在不遠處雕刻佛像的薛師傅。
他每雕刻一會,就要抬起頭來,神神秘秘的看看我,朝我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
我覺得有點冷,於是裹緊了衣服。我小聲對族叔說:“咱們是不是遇見鬼了?”
族叔輕輕點了點頭。
一個人,二十年沒有變老,而且臉上帶著死相,不是鬼是什麼?
我催促族叔,趕快找個借口溜走吧。
族叔卻有點猶豫,對我說:“要不要等他把佛像刻好?”
我馬上急了:“鬼刻的佛像,能驅邪嗎?這位薛師傅,張嘴閉嘴,都是活著不如死了好。我真怕他一會把我塞到棺材裏。”
族叔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有點感慨的說:“初九,也許你就是命不好。幾十年沒有來往了,誰知道薛師傅死了呢?”
我把他拽起來:“這種話回家慢慢說,咱們現在先走。”
我們倆鬼鬼祟祟的,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薛師傅幽幽的說:“你們要去哪?”
我幾乎脫口而出,想告訴他不要佛像了,但是關鍵時刻又改了主意。這麼說,可能會惹惱了他,把我們強留下。於是我改口說:“我去上個廁所。”
薛師傅指了指院子一角:“在那邊。”
我幹笑了一聲:“當著佛像的麵上廁所,太不恭敬了。”
薛師傅讚許的點了點頭,又問族叔:“你也去?”
族叔說:“我怕他迷路,我陪他一塊去。”
說了這話,我們倆連再看薛師傅的勇氣都沒有,就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一出院門,我和族叔就開始向村口狂奔。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還是忍不住抱怨:“佛像沒了,這下怎麼辦?拿什麼驅邪?”
族叔也上氣不接下氣:“先過了今晚再說驅邪的事吧。”
我們倆跑了十來分鍾,按道理說,早該出村才對,可是前麵依舊是冷冷清清的街道。
我忐忑不安的停下腳步,說道:“叔,咱們是不是遇見鬼打牆了?”
族叔沒有回答我。
我有點納悶的回頭看他:“叔,你怎麼……”
我話說到一半,就噎在那裏,再也說不出來了。族叔不見了,街上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叔,你在哪?”我小聲喊他。
可是周圍隻有呼呼地風聲,族叔根本沒有回答我。
我在街上足足茫然了十來秒鍾,然後跺了跺腳,返回去找人。
天上本來有明晃晃的月光,可這時候偏偏飄過來一團雲,村子裏頓時就暗下來了。
有月光的時候,街上隻有我一個人。光線暗下來之後,我倒覺得周圍影影綽綽的全是人了。
但是我心裏很清楚,那不是人,是佛像,殘破的、被扔掉的佛像。
“族叔,族叔。”我一邊小聲的叫族叔,一邊硬著頭皮走到佛像中間,看看族叔是不是暈在裏邊了。
石頭是涼的,人是熱的,石頭是硬的,人是軟的。我看不清楚,隻能用手摸。
在一群詭異的佛像中摸來摸去,別提多恐怖了。我生怕這些佛像忽然動了,我肯定會嚇得尖叫一聲。
這樣一路摸過去,佛像倒沒有動,而我也沒有找到族叔,眼看就要走到薛師傅家了,我實在沒有勇氣進去。
我藏在門口,偷偷地向裏邊望了望。院子裏隻有一堆石頭,幾口石棺。薛師傅坐在燈下雕著佛像,一切都和我們剛離開的時候一樣。看樣子,族叔並不在這院子裏。
我正觀察的時候,忽然嘴巴不受控製的張了張,從喉嚨裏發出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我快哭了,在心裏哀求道:“幹爺,你別笑了。”
正在刻佛像的薛師傅猛地抬起頭來,向外麵看過來,我心裏咯噔一聲,知道他聽見剛才的聲音了。我不敢耽擱,扭頭向外麵跑。
我一邊跑,一邊在心裏念叨:族叔,對不住了,這村子太詭異,我找不到你。再這樣下去,我的命也得送了。要不然我先回去吧,等天亮了以後我再來救你。
我一路狂奔,短短幾分鍾就跑出去幾百米。然後我看到前麵出現了一戶人家。這家亮著燈,院子裏麵擺著石棺材,還有一個正在刻佛像的薛師傅。
我又回來了。
鬼打牆,無論怎麼跑,都會回到原點。
我又是累,又是怕,兩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
薛師傅慢慢地抬起頭來,淡淡的說:“上完廁所,就進來吧。”
我想掉頭接著跑,但是我心裏也清楚,逃跑根本沒用。我跑的再快,最後還是得回到這裏。於是我一橫心,硬著頭皮走進去了。
“我族叔呢?”我直截了當的問薛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