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力有點不甘心,但是我死活不讓他看,他也就算了。
我領著他走出金蟾廟,然後加快腳步,離開墳山。
再回去的哭上,我們倆依然是一人三張紙錢。但是胡大力這一次燒得很慢,時間不長就落在我後邊了。
我有點擔心他,於是又返了回去。
我看見他蹲在一座墳頭跟前,用慢吞吞的動作燒紙錢,一邊燒,一邊嘿嘿的笑,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別提多詭異了。
我的聲音有點發啞:“大力,你沒事吧?”
胡大力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輕描淡寫的說:“我沒事啊。”
我問他:“你笑什麼呢?”
胡大力指了指墓碑:“這人真好玩,我看他在裏邊睡得不踏實?”
我嚇了一跳,他怎麼知道死人睡得踏實不踏實?
不過等我仔細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就鬆了口氣。墓碑上的人也姓胡,叫什麼就沒必要說了。不過在他名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不踏實。胡大力估計是看到這三個字才笑的。
不踏實,其實是外號。在我們村,有很多類似的外號:歪脖,膩歪,炒不熟……
這些外號很響亮,應用廣泛。以至於時間長了,他們的大名根本沒人知道。後來甚至鬧出來個笑話,有人來上墳,結果燒錯了紙,哭錯了人。回頭還特別委屈,說我隻知道他叫三悶,誰知道他大名是什麼啊?
自從這件事之後,大家就紛紛在墓碑上把外號也刻上了。在外村人看來可能有點滑稽,但是我們都覺得挺有必要的。
我把胡大力拉起來,對他說:“別看了,趕快走吧。”
我們一路燒著紙,眼看就要到墳山腳下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心裏咯噔一聲,冒了一身寒氣。
胡大力智力不夠,隻上到了小學二年級,我敢保證,不踏實三個字他就不認識。那麼剛才,他是怎麼把人認出來的?
我回頭看了看胡大力,他正蹲在一個墳頭跟前慢悠悠的燒紙,火光映照下,他的臉顯得很無辜。
我試探著問:“大力,你怎麼知道他叫不踏實?”
胡大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怎麼不知道?不踏實埋進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玩呢。”
我頓時鬆了口氣,看來胡大力腦子不靈光,記憶力倒還可以,硬生生把這人墳頭的位置給記住了。
一路上波折不斷,不過我們總算平安的走下來了。我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帶著胡大力繞著村子轉了一圈,到了小河邊。
這條河有點特別,因為地勢的原因,有一段是由東向西流的。
我在河邊坐下來,從身上掏出來一大張白紙,把白紙對折了幾下,然後折成了一個紙船。
我把剩下的紙錢全塞進紙船裏麵,然後恭恭敬敬的把佛像放了上去。
來這裏之前族叔跟我交代的很清楚,辦完事之後,要把佛像處理掉,處理的方式就是疊一艘船,讓船載著佛像順流而下。這個過程叫送佛送到西。
如果佛像一直麵向西方不回頭,那就說明這件事徹底解決了,不用再操心了。
對於這一點,我其實並不擔心,我見的怪事不少了,但是還不太相信石頭刻成的佛像能扭過頭來看我。
送佛這件事,可能更重要的是一種儀式感。讓人的潛意識裏認為事情已經辦妥了,人有了信心,就會生氣旺盛,鬼神自然就不願意侵擾了。
我捧著紙船安安靜靜的等著。時間不長,我聽到村子裏麵傳來了三聲雞叫。天要亮了,陰陽交彙,是時候了。
於是我把紙船放進了水裏。紙船晃了一下,就向西方飄去了。
白紙折了好幾次,變得很厚實,但是它畢竟是紙,一進水就濕了。它載著佛像艱難地向前漂著,估計走不了多遠就會沉下去。
我盯著它,心想:等它沉下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是就在紙船沉下去一半的時候,有一塊石頭擋住了它的去路。紙船撞在石頭上,被水流衝的轉了個圈子。然後我眼睜睜的看著佛像從背對著我,變成了麵對著我。
我的心一下就涼了:佛像,回頭了。
這時候東方已經泛白了,天光越來越亮,我看見紙船緩緩地沉下去,佛像就抱著那口小小的棺材,麵對著我,一點一點的浸入水中了。
咕嘟……佛像消失了。天,也徹底亮了。
我看了看身邊的胡大力,他朝我嘿嘿一笑,露出來一嘴白森森的牙齒。